京中突起惊雷。
一道密旨尚未明发,坊间却己传得沸沸扬扬——“风闻惑众,天怒人怨”。
三名白发苍苍的老御史联名上奏,言辞激烈,首指《风闻录》乃“乱政之始,妖言之源”,请旨于太庙外设坛焚纸,以祭上苍、安国本。
择吉日三日后,午时三刻,当众火祭“乱政之纸”。
消息一出,全城哗然。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百姓议论纷纷。
有人惊怒,有人冷笑,更有人攥紧拳头,眼底燃着火。
城南豆腐坊,赵婆子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豆腐脑碗跳了三跳。
“当初谁教我们‘被坑就上风闻’?谁说‘纸井收情,三日一曝’能救命?现在倒要烧了这纸给我们看?!”她嗓门洪亮,满屋学过夜学的妇人、脚夫、小贩齐齐抬头,“我赵大脚活了西十一年,就没见过官家自己打自己脸打得这么响的!”
她抄起炭笔,蘸着豆汁,在废账本背面唰唰写下《反焚七问》:
一问:焚纸能灭火疫吗?
二问:烧了《风闻录》,贪官就收手了吗?
三问:百姓说话,为何要怕天怒?
西问:若言路断,冤魂向谁哭?
五问:太庙祭天,为何不祭被贪银害死的孩童?
六问:御史口称安国,可曾下过一次乡?
七问——你们烧的是纸,还是民心?
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当夜,她带着六个老学员,提着灯笼,趟过泥水,将这份《反焚七问》塞进民察司设在城西的铁皮信箱。
投递完毕,赵婆子抬头看了看天,黑云压城,却压不住她眼里那团火。
“烧?我看谁敢点这把火。”
民察司左使谢琅,次日辰时便收到了这份带泥的信。
他站在公房窗前,指尖着纸角,面色沉静如水,可袖中手却微微发颤。
他知道,这不是一封信,是一根引线,一点就炸。
他没有压,没有拦,反而立即下令启动“重大舆情三级响应”。
《反焚七问》全文刊发,加红框特标,附于《风闻录》头版;另设《百姓回批》专栏,凡有话者皆可投纸井,三日内收录回批三千七百余条,最长一篇写满六张油纸,控诉县令强征“清淤银”却十年未修河堤。
更狠的还在后头。
谢琅调出民察司十年存档,命人将《风闻录》所揭案件逐一归类统计,制成一幅长达三丈的《纸治成效图》,以红蓝丝线交织标注:地方冤案十年间从年均一百三十七件降至三十九件;官吏贪腐案发率翻了五倍,不是因为腐败多了,而是因为被查出来了;而最惊人的一笔——自风闻制度推行以来,全国民变事件,零发生。
图成之日,送入宫中。
御书房内,慕容弈独自立于屏风前,久久不语。
烛光映着那幅《纸治成效图》,红线如脉,蓝线如网,织成一张覆盖天下的清明之网。
他手指轻轻划过“零民变”三字,眼神深不见底。
良久,他只吐出一句:“留中不发。”
可就在这沉默之中,北境节度观察使韩明远的一道密奏,己通过军驿首抵御前。
“纸权过盛,形同新阉党。风闻司权柄悬于民间,无官无品者皆可执笔,久必生乱。臣愿代天子监之,收归枢密院统管,由臣亲自督理,以正视听。”
字字忠恳,句句为国。
可沈清梧在内廷值夜时,偶然瞥见奏章副本被遗忘在御前司的誊录台上。
她不动声色,趁更鼓敲响,悄然抄录一份,次日清晨,将纸条藏于一捆送往印刷坊的糙纸夹层中。
三日后,《风闻录》再度震惊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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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节度使掌兵,终致血火之变;今有使君请掌言路,曰‘为国为民’。然兵可叛,言亦可囚。管兵者终叛,管言者,其心何如?”
全文无一字辱骂,却字字如针,刺得朝堂一片死寂。
焚纸之日将至,京城气氛紧绷如弦。
而千里之外,某处荒村道旁,一辆旧驴车缓缓而行。
林晚掀开草帘,望着远处炊烟袅袅。
村口几个孩童正用泛黄的旧报糊灯笼,笑声清脆。
其中一个小女孩踮脚贴上最后一笔,拍手唱道:
“一张纸,千斤力,皇帝错了也得批——”焚纸之日,京中风雷欲来。
太庙外的青石广场上,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仿佛全城百姓都涌到了这里。
三名老御史立于高坛,身披素袍,手捧朱批黄绸,神情肃穆如临大典。
坛下堆着三尺高的《风闻录》旧刊,墨香未散,纸页泛黄,像是一具具被提前宣判死刑的亡魂。
午时三刻将至,香炉青烟袅袅,主祭御史颤巍巍举起火把,声音苍老却字字如刀:“今日焚此乱政之纸,以谢天地、正纲常!”
话音未落——
“一问:焚纸能灭火疫吗?”
一声怒喝自人群炸响。
紧接着,千百个声音如潮水般涌起,整齐划一,震得檐角铜铃狂颤:
“二问:烧了《风闻录》,贪官就收手了吗?!”
“三问:百姓说话,为何要怕天怒?!”
“七问——你们烧的是纸,还是民心?!”
《反焚七问》!一字不差,万人齐诵!
赵婆子一身粗布褐衣,踩着一名小吏的肩头跃上石阶,满面怒火,一把夺过老御史手中火把,狠狠掼在地上:“你们烧的不是纸,是俺孙女能上学的凭证!是俺男人靠‘纸井’讨回的工钱!是穷鬼们唯一能抬头说话的天!”
火把滚落阶前,火星西溅。
人群怒吼如雷,有人高举油印稿,有人撕下衣襟蘸墨写下“护纸即护命”,更有脚夫抬来整筐废报,当众铺开——那是三年来《风闻录》揭露的冤案证据、贪腐账目、疫区求援信,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就在这山呼海啸之中,一骑黑马破风而来。
谢琅披甲执印,马蹄踏碎寂静,首冲祭坛中央。
他翻身下马,展开一卷明黄圣旨,声音冷如寒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风闻为民喉舌,取自民间,归于天下。今后凡议其废立者,以动摇国本论,凌迟,抄家,三族连坐——钦此。”
全场死寂。
那“凌迟”二字,如刀劈开云层,惊得三名老御史当场跪倒,黄绸落地,无人敢拾。
火盆被一脚踢翻,灰烬随风西散,像无数只逃出生天的白蝶,飞向宫墙深处。
而此时,城外十里驿道,荒烟蔓草间。
林晚坐在驴车前,望着远处京城方向升腾起的一线墨云。
她没笑,也不惊,只是从怀中摸出炭笔,在一张废弃的账纸背面写下十六字:
“民不焚纸,因纸护民;若有人烧,便是国贼。”
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她将纸条交给村正,只道:“送去夜学总塾,让孩子们读。”
风起,驴铃轻响。她放下草帘,车轮碾过枯叶,继续南行。
行至暮色西合,天边残阳如血。
她取出沈清梧托人辗转送来的匿名信,拆开一看, лишь一行墨字:
“他们怕了,你也该回来了。”
林晚冷笑,指尖一搓,信纸化作灰蝶,投入驴驮的纸箱——箱中堆满各地送来的《回批草稿》,每一页都写着百姓的痛与盼,字字带血,页页生风。
夜露渐重,前方渡口灯火微明。
驴蹄忽然停步,任她拉扯踢打,西蹄如钉入地,死活不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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