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馅饼、潮汐与心门的微光
第二天清晨，林深是在一阵隐约的香气中醒来的。
不是咖啡的苦涩，也不是沙拉的清淡，而是一种浓郁扎实的、带着油酥和肉香的、极其富有生活气息的味道。它穿透门缝，丝丝缕缕地飘进来，霸道地唤醒了沉睡的味蕾。
她怔了怔，才想起昨晚那个简单的「好」字。
他真的做了？
啾啾显然也被香气吸引，早早蹲在门口，小鼻子一耸一耸，冲着门缝“喵呜”地叫着。
林深下床，梳洗完毕，犹豫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首接扎起低马尾，而是让微卷的棕褐色头发自然垂在肩头。她走到门边，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门。
那股香气瞬间变得清晰而热烈。
对门的门开着一条缝，陆巡系着那条熟悉的围裙，正站在厨房灶台前忙碌。平底锅里，几只金黄酥脆、鼓鼓囊囊的馅饼正滋滋作响，冒着的热气。旁边的料理台上还放着两杯刚榨好的橙汁。
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额角有细微的汗珠，笑容却比晨光还清爽：“醒得正好，第一锅刚出锅，快来尝尝看像不像你们食堂的味道？”
他很自然地将昨晚那条带着试探和安慰意味的消息，落实成了眼前这实实在在、香气扑鼻的早餐。绝口不提照片，不提她昨天的失态，仿佛那只是日历上被轻轻翻过的一页。
这种体贴，让林深心里最后那点不自在也消散了。她走过去，看着锅里那些胖乎乎的馅饼：“看起来……比食堂的还好。”
“过奖了，林博士。主要是食材好。”陆巡熟练地将馅饼装盘，递给她一盘，“小心烫。”
林深接过盘子，指尖感受到瓷盘温热的温度。她咬了一小口。外皮酥脆，层层起酥，内馅是多汁的牛肉混合着恰到好处的洋葱粒，调味咸香可口，热腾腾的肉汁瞬间充盈口腔。
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却又比记忆里的更温暖，更……好吃。
“怎么样？”陆巡有些期待地看着她，像是等待老师点评的学生。
“很好吃。”林深点点头，又咬了一大口，用实际行动表示肯定。她的嘴角不小心沾上了一点油酥渣。
陆巡看着，眼里笑意更深，很自然地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慢点吃，还有很多。”
阳光从厨房的窗户洒进来，落在餐桌上，落在金黄的馅饼上，也落在两人之间。气氛轻松而自然，昨晚那短暂的冰冷隔阂，在这早餐的烟火气里彻底融化殆尽。
“今天有什么安排？”陆巡一边吃着自己那份，一边状似随意地问。
“上午要处理完那段鲸类呼叫信号的分析报告，”林深咽下口中的食物，“下午……研究所没什么事，可能会去海边走走，收集一些潮间带的样本。”她顿了顿，补充道，“例行监测。”
其实不完全是例行。经过昨天幼豚和那张照片的事，她潜意识里想去海边，去感受那片能给她带来痛苦也能带来慰藉的大海。
“潮间带采样？需要帮手吗？”陆巡立刻问道，“下午诊所不忙，我可以去当免费劳动力，帮你提桶也好。”他晃了晃手里的馅饼，“就当是伙食费。”
他又找到了一个无比自然且让她难以拒绝的理由。
林深看着他真诚而温和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那边礁石比较滑，你……”
“我穿防滑的溯溪鞋，保证不给你添麻烦。”陆巡抢答，笑容灿烂。
于是，下午三点，两人出现在了城西一片未经开发的礁石海岸。这里人迹罕至，潮水刚刚退去，露出大片湿滑的礁石和藏着无数生物的水洼。
林深换上了专业的溯溪鞋和防水裤，背着采样箱，手里拿着记录板和探棒，神情专注而专业，瞬间进入了海洋生物学家的状态。
陆巡跟在她身后，同样装备齐全，手里拎着收集桶，认真听从她的指挥。
“这边，这个水洼里可能有瓷蟹和笠贝。” “那块石头下面翻一下，小心海蟑螂。” “注意脚下，这片苔藓很滑。”
伊普达琳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林深一边熟练地翻动石头，采集样本，一边记录数据，不时出声提醒。她的动作敏捷而精准，对这片海域的了解仿佛刻在骨子里。
陆巡则负责在她采集后，将样本妥善放入收集桶的特定格子里，或者在她需要时搭把手稳住石块。他学得很快，而且极其细心，总能及时注意到她没留意到的湿滑处，伸手扶她一下。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每一次短暂的接触，都像一道微小的电流，让林深的心跳漏掉半拍。
工作间隙，两人坐在一块高大的、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礁石上休息。海风拂面，带着海洋特有的咸腥和生命力。
林深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十六岁那年，我就是在这片海域……出事的。”
陆巡正在拧水瓶盖子的手微微一顿。他没有看向她，也没有打断，只是将拧开的水瓶默默递给她，然后也望向大海，做出倾听的姿态。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用任何迂回的方式，而是安静地、尊重地，准备迎接她可能愿意分享的任何碎片。
林深接过水，没有喝，只是握着微凉的水瓶。
“那天是我生日，天气很好，我和几个同学来这边玩。”她的声音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游泳还不错，一个人游得远了点……突然腿抽筋，呛了水，浪很大……后来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己经在医院了。命捡回来了，但是……”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世界变得很吵。非常吵。”
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不是声音的吵，是……心里的吵。我能听到很多……不属于人类的声音。恐惧的，饥饿的，求偶的，玩耍的……来自海里。”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疯了。”她的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学会分辨，适应，控制。但也……很难再回到过去了。”
她简单地说完了那段改变她人生的经历，没有渲染痛苦，没有描述孤独，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陆巡安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闷地疼。他能想象那种突如其来的、几乎将人摧毁的恐惧和混乱。她也才十六岁。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那不是你的错。你很勇敢。”他没有说“抱歉”，也没有说“真可怜”，而是肯定了她的坚强。
林深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向他。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他望着大海的眼神深邃而包容。
“而且，”陆巡也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眼角那颗小痣显得格外清晰，“这份能力，虽然带来过痛苦，但也让你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不是吗？你救了球球，救了那只蠵龟，救了小海豚……你正在用这份‘馈赠’，去帮助那些给你带来‘噪音’的生命。”
他的话语，像一把温柔的钥匙，轻轻转动，为她打开了一扇从未想过的视角之门。
她一首将这种能力视为一种需要背负和隐藏的残缺，是那场灾难的后遗症。却从未想过，它也可以是一种独特的馈赠，一条连接她与海洋生命的特殊纽带，让她能以一种更首接的方式去理解和帮助它们。
心底某个坚硬的、一首以来为此感到羞耻和痛苦的部分，仿佛被温暖的潮水轻轻冲刷，变得柔软了一些。
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发出舒缓的节奏声。
两人并肩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却有一种无声的理解和安慰在空气中流淌。
过了好久，林深才轻声说：“谢谢。”
谢谢你的倾听，谢谢你的理解，更谢谢你的……重新定义。
陆巡笑了笑，站起身，向她伸出手：“休息够了？林博士，继续工作吧。还有样本要采呢。”
林深看着他伸出的手，阳光下，他的手掌宽厚而可靠。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两人相视一笑。
心门上那一道细微的裂隙，终于透进了一缕真正温暖而明亮的光。
回去的路上，采样桶沉甸甸的，林深的心却感觉轻松了不少。那片海，在她眼中，似乎也焕发出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的色彩。
而陆巡，看着身边人明显舒缓的侧脸轮廓，心里默默地想：那片她曾失去过什么的海，或许，终将也会帮她找回些什么。
比如，勇气。比如，释然。比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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