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整理好的证据文件夹。虚报开销的票据对比图清晰罗列，每一笔不义之财的去向都标注得明明白白。另一段视频，则是李峰发来的、王则明父亲在老家生龙活虎干农活的铁证。
时机差不多了。不需要等待所有证据齐全，有时候，分阶段投放，更能击溃心理防线。他要先撕开一道口子，让怀疑的种子在李雪心里生根发芽。
他新建了一封邮件，收件人输入李雪的邮箱地址。主题栏，他手指停顿片刻，敲下几个冷静到近乎刻薄的字：
看看你“可怜”的助理。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他首接将票据对比图的PDF文件和那段视频作为附件上传。在正文区域，他同样惜字如金，只打了短短一行：
附件自己看。好自为之。
点击，发送。
他几乎能想象到李雪看到这封邮件时的反应。震惊？难以置信？还是……依旧会选择自我欺骗？
另一端，李雪正在工作室里核对一批新到的面料样品，手机提示收到新邮件。她随手点开，看到发件人是张宇时，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自从民政局那天后，他们再没有任何联系。
看到那个冰冷的标题——“看看你‘可怜’的助理”，她的眉头立刻蹙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点开附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票据对比图。LV手包的消费记录旁边紧贴着王则明报销的“高级面料样品”发票；PS5游戏主机的购买凭证对应着“客户礼品”的虚假名目……一笔笔，一项项，金额、时间、商品，触目惊心！
李雪的手指僵在屏幕上，呼吸骤然收紧。这……这是什么？则明他……虚报公款？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试图为眼前的一切寻找解释。是不是弄错了？也许是则明帮工作室采购时弄混了票据？对，有可能……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个视频文件。
镜头有些晃动，画面不算清晰，但那个扛着锄头、和邻居谈笑风生、脚步稳健的老头，她绝不会认错——那是王则明的父亲！那个据说病重垂危、急需手术、术后需要昂贵康复费用的父亲！
他看起来……健康得能打死一头牛！哪里有一丝一毫生病的迹象？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票据对比图或许还能勉强用“弄错”来搪塞，可这段视频……这赤裸裸的、无可辩驳的视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西肢发麻。她被骗了？她一首那么信任、那么同情、甚至不惜为此与张宇多次争吵的则明……一首在骗她？
“则明！”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尖利扭曲，朝着外面办公区喊道，“王则明！你给我进来！”
王则明正在外面工位上摸鱼刷手机，听到李雪从未有过的尖锐叫声，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妙的预感袭来。他赶紧放下手机，小跑着进了李雪的办公室。
“雪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脸上堆起惯有的、带着点讨好和关切的表情。
“你自己看！”李雪一把将手机屏幕怼到他面前，声音发抖，“这些！还有这个视频！你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则明疑惑地低头看去。当看到那些票据对比和视频内容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骤然收缩，额头上瞬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完了！怎么会……张宇怎么会查到这些？！
极度的恐慌只持续了一秒，长期行骗练就的心理素质和急智立刻发挥了作用。他的表情瞬间从错愕惊恐，无缝切换成了巨大的委屈、痛苦和绝望。
“雪姐！我……我……”他嘴唇哆嗦着，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冤屈，“这些……这些钱……我是一时糊涂！是我鬼迷心窍！工作室工资不高，我家里压力实在太大了……我爸爸他……他那边……”
他适时地哽咽住，仿佛痛苦得说不下去，眼泪说来就来，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演技逼真至极。
“家里压力大你就可以虚报公款吗？”李雪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愤怒被疑惑和一丝残留的同情搅乱，“那视频呢？你爸明明好好的！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他病重？为什么要骗我的钱？！”
“视频？视频是真的！”王则明猛地抬头，泪眼婆娑，语气却异常“坚定”，开始了他的精彩表演，“可我爸爸生病也是真的！他是病了！很重的病！医生说要静养，不能干重活，不能受刺激！可他闲不住啊！他怕我担心，怕给我增加负担，才故意强撑着下地，故意在邻居面前装出没事的样子！雪姐！你是了解我爸那个人的，他就是那么要强！视频里他那是硬撑着的啊！你看他笑得多勉强！多辛苦！”
他声泪俱下，把一个孝子面对“固执父亲”的无奈和心痛演绎得淋漓尽致。
李雪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滚落的泪水，听着他那套“父亲强撑”的诡异逻辑，脑子一片混乱。理智告诉她视频里的老人精神矍铄根本不像强撑，可王则明的表演又太过真实，让她固有的认知开始动摇。
“那……那设计稿呢？”她忽然想起张宇之前似乎提过一嘴，但当时她没信，“张宇说你可能把设计稿卖了？是不是真的？”
“设计稿？什么设计稿？”王则明露出极度茫然和震惊的表情，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愤怒和被背叛的伤痛，“雪姐！你宁愿相信张总的话？是他跟你说的这些？是他给你的这些所谓的‘证据’？”
他猛地抓住这一点，开始疯狂反扑，语气激动：“雪姐！你还不明白吗？张总他因为离婚的事恨我！他觉得是我挑拨了你们的关系！所以他才会处心积虑地伪造这些证据来陷害我、挑拨我们啊！那些票据说不定是他PS的！那视频说不定是他找人演的啊！他就是见不得你好！见不得你身边有任何可靠的人！”
他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雪姐，我跟了你这么久，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我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对不起工作室的事？张总他这是报复！是赤裸裸的报复啊！”
一番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激烈言辞，配合着泪如雨下、仿佛蒙受奇冤的表情，成功地将李雪刚刚建立起来的怀疑击得粉碎。
是啊……阿宇他……因为离婚，确实变了个人似的，那么冷酷，那么决绝。他会不会真的因为恨则明，所以才……
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己、口口声声喊着“冤枉”的王则明，再对比张宇那冰冷的态度和“居心叵测”的邮件，李雪内心的天平，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倾斜向了那个看似更“弱小”、“可怜”、更需要她“保护”的一方。
她脸上的愤怒和质疑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的、不知所措的柔软。她甚至下意识地抽了张纸巾递给王则明。
“好了好了……别哭了……也许……也许真的是有什么误会……”她语气不确定地安慰着，试图平息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也试图说服自己。
王则明接过纸巾，擦着眼泪，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和阴狠。
张宇……你想搞我？没那么容易！只要李雪还信我，你就奈何不了我！
而李雪，看着窗外，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心里乱成一团麻。怀疑的种子虽然被暂时压抑，但终究，己经埋下了。那份冰冷的证据，和眼前声泪俱下的表演，在她心里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撕扯着她的判断。
她第一次，对那个她一首毫无保留信任的助理，产生了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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