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张宇那条“剩下的，继续”的回复后，李雪像是被上紧了发条，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室的重建和赚钱还债上。
然而，现实远比想象中更加骨感。
王则明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像一场迟来的寒流，彻底冻结了她原本就不算宽阔的人脉和业务渠道。
她主动联系以前合作过的老客户，电话那头的声音往往热情却透着疏离：
“李设计啊，最近怎么样？哦，新项目啊……暂时没有呢，有了肯定找你！”
“雪姐，不是我不帮你，主要是公司这边预算收紧，而且……唉，上面听说你工作室之前出过点状况，有点担心设计款的保密性问题，你再等等机会哈。”
甚至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之前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客户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对别人说：“……就是她，之前那个助理偷设计图卖的事闹得挺大，差点把风华都坑了，现在谁还敢轻易用她家的东西？风险太大……”
这些话像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她心上。设计行业，信誉就是生命线。一次重大失误，就足以让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口碑摇摇欲坠。
不仅客户如此，连合作的供应商也变得谨慎起来。
之前还能谈妥的月结货款，现在都要求现款现货，甚至有的首接提高了报价，美其名曰“风险保证金”。
“李老板，不是不信你，主要是现在大家都不好做，万一……是吧？咱们还是钱货两清，大家都安心。”面料供应商老板搓着手，脸上带着歉意的笑，眼神却不容商量。
李雪看着仓库里所剩无几的库存和账面上捉襟见肘的流动资金，只能咬牙点头。
她接不到大单，就只能拼命接那些耗时长、利润低、别人不愿意做的小单散单。修改意见反复折腾，价格被压到最低，她全都忍了下来。
白天，她一个人既是老板又是设计又是业务员，打电话、跑市场、见客户、画图稿，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她经常熬到深夜，反复修改设计，核算成本，常常伏在桌案上就睡着了，醒来脖子酸痛，眼睛干涩。
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黑眼圈用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但她眼神里的那股韧劲，却越来越足。
李峰来看过她几次，每次都被工作室的冷清和妹妹的憔悴吓到。
这天，他又提着一保温桶家里炖的汤过来，看着李雪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对着电脑修改图纸，旁边还堆着好几摞面料色卡，终于忍不住了。
他把保温桶重重放在桌上：“小雪！别硬撑了！你看你都累成什么样了！还差多少钱？哥这里还有几万块积蓄，你先拿去把风华的违约金还上！这样拖着利息越来越高，你这小工作室怎么受得了！”
李雪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却摇了摇头，语气异常平静：“哥，谢谢你。但这钱，我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要？我是你哥！”李峰急了，“跟我还见外？等你以后宽裕了再还我不行吗？”
“不是见外，哥。”李雪放下手里干硬的面包，认真地看着哥哥，“这债，是我自己糊涂欠下的。我必须靠自己的手，一分一分地挣回来还上。用了你的钱，哪怕以后还了，我心里也永远会有个疙瘩，觉得这债不算真正清掉。那我之前的坚持，又算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必须自己扛过去。只有这样，我以后才能真的挺首腰杆做人，才能……才能真正心安。”
李峰看着妹妹倔强的眼神，知道她是认真的。他了解她的脾气，一旦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最终只能重重叹口气：“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倔！”
李雪勉强笑了笑，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鸡汤香味飘了出来：“哥，给我点时间。我能行的。”
她低头喝汤，热气氤氲了眼眶，却硬生生把酸涩逼了回去。
她当然知道，如果向张宇开口，解决这剩下的六万六和五万违约金，或许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他甚至可能根本不会要她还。
但这个念头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她彻底掐灭。
她绝不能向他开口。不仅仅是因为那可笑的自尊，更是因为，这是她一个人的战争，是她自我救赎的唯一途径。
接受他的帮助，无异于否定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决心，也玷污了那份想要彻底清算过去、重新开始的虔诚。
她只有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送走哥哥后，李雪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设计稿和角落里堆积的色卡布料，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重新拿起笔。
眼神疲惫，却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市华灯初上。工作室里只剩下她桌前的一盏灯还亮着，像一个孤零零的、却顽强闪烁的星点。
她知道自己走得很慢，很艰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荆棘上。
但她没有回头路，也不会允许自己回头。
剩下的，继续。
无论多难，她都要靠自己，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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