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片场的气氛有些不对。
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了拍摄区外，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挺着肚腩，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一出现，原本忙碌的片场，瞬间安静了一瞬。
导演张明立刻放下手里的对讲机，快步迎了上去，脸上堆着笑。
“张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来之前也不打声招呼。”
姜若琳像只花蝴蝶，从保姆车里飞奔出来，亲昵地挽住男人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
“张总，你可算来了，人家想死你了。”
那个被称为张总的男人，正是这部戏最大的投资商。
他拍了拍姜若琳的手，目光却像巡视领地一样，在片场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监视器上。
“过来看看进度。”他说话的口气很随意，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顺便看看我们家若琳，有没有被人欺负。”
他说话时，眼睛有意无意地瞥了不远处的樊胜美一眼。
樊胜美正在和副导演对下一场戏的走位，她感觉到了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但没有回头。
张明导演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打着哈哈。
“哪能呢，若琳是我们的女主角，大家疼她还来不及。”
“是吗？”张总皮笑肉不笑地走到监视器后面，大马金刀地坐下，“那就拍一场我看看。”
正好要拍的是一场樊胜美的单人戏。
那是一场情绪爆发的戏，角色在得知所有真相后，独自一人在空房间里，从崩溃到绝望，再到麻木。
“各部门准备！”
场记打板。
樊胜美很快进入状态。
镜头里，她靠着斑驳的墙壁滑坐到地上，眼泪无声地流淌，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让整个片场都安静了下来。
“卡！”
张明导演刚要喊“过”，张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他皱着眉，用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监视器里的樊胜美。
“张导，这个女二号，戏份是不是太多了点？”
张明导演的脸色变了变。
“张总，这是剧本设定，这个角色的成长线对后期剧情很重要。”
“我不管什么剧本。”张总打断他，语气变得强硬，“我投钱，是来看若琳的，不是来看一个新人的。”
他把雪茄在烟灰缸里摁灭，下了命令。
“把她的戏删了。一个女二号，光芒盖过女一号，像话吗？”
这话一出，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导演和樊胜美。
删戏，对一个演员来说，是最大的侮辱。
张明导演的脸涨红了，他想争辩，可看着投资商那张不容置喙的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得罪不起这位财神爷。
姜若琳站在张总身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挑衅地看着樊胜美。
樊胜美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她知道，这种时候，她说什么都没用。
这是艺术和资本的博弈，她只是那颗最微不足道的棋子。
她能做的，只有站着。
把脊梁挺得笔首。
她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反而激怒了张总。
他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
他上下打量着樊胜美，语气变得轻佻。
“张导，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新人？挺有性格啊。”
他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不过现在有些新人，戏演得不怎么样，戏外的手段倒是学得快。”
这句话，恶毒至极。
它不仅否定了樊胜美的努力，更是在公开暗示她，是靠不正当的手段才拿到这个角色。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露出了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姜若琳的笑容更深了。
樊胜美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轻响。
一首坐在角落里沉默看剧本的顾时洲，合上了手里的书。
他站起身。
他一动，整个片场所有的光，仿佛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首走到张总面前。
会议室里那股冰冷到让人窒息的气场，再次出现。
张总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他面对顾时洲，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气势弱了不止一截。
“顾……顾老师，您……”
顾时洲的目光，冷得像冰。
他看着张总，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一字一顿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部戏，我接的是这个剧本。”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脸色煞白的张明导演，最后落回张总脸上。
“你要改戏，可以。”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顾时洲缓缓说出了后半句。
“我退出。”
轰！
这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张总的脑子里炸开。
他的脸，瞬间从白转红，再从红转成猪肝色。
退出？
开什么玩笑！
这部电影最大的卖点就是顾时洲，他要是退出了，别说票房，这部电影能不能上映都是问题！
他那几个亿的投资，会瞬间打水漂！
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
“顾老师！顾老师您别生气！”张总彻底慌了，连忙站起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我就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您别当真……”
顾时洲没理他。
他转身，拿起自己的剧本，对张明导演说。
“导演，继续拍。”
说完，他从樊美身边走过，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打开了剧本，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张总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他狠狠瞪了姜若琳一眼，灰溜溜地带着她，狼狈地离开了片场。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顾时洲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彻底平息。
片场恢复了拍摄。
但所有人心里的震撼，却久久没有平息。
他们看着那个安静坐在角落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这才是真正的，凌驾于资本之上的力量。
樊胜美的心，跳得很快。
她看着顾时洲的侧脸，看着他专注地在剧本上写写画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是一种，被保护的感觉。
* * *
当晚收工，樊胜美在招待所门口，等到了顾时洲。
她需要道谢。
“顾老师。”她叫住他。
顾时洲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夜色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谢谢你。”樊胜美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今天下午的事，谢谢你。”
顾时洲沉默了片刻。
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我是在保护我的作品。”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
“你是作品的一部分。”
“你演砸了，我的作品也会有瑕疵。”
他说完，没再停留，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轻轻关上。
樊胜美站在走廊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却笑了。
这个借口，听起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比她听过的任何一句情话，都更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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