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陆炳带着那份沉重的“朋友圈曝光”任务离开乾清宫后，殿内的空气似乎都稀薄了几分。鲁墨捧着鲁班锁，看着陛下丢在龙床上那张画满“”和“＞_＜”的黄麻纸，又听着陛下那“抗旱救灾神器研发”的新指令，只觉得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嗡嗡作响。他木讷地应了一声“微臣…尽力…”，便重新坐回书案前，对着小水车模型发呆，手指无意识地着鲁班锁的棱角，试图理解“放大”、“抽水灌田”、“省人力”这些宏大目标如何与他手中这巴掌大的模型联系起来。
张伟（朱厚照）则重新躺回龙床，拿起小水车哗啦啦地拨弄着，心情却远不如刚才轻松。河间府那“24？”和“3两银！”的数字，如同冰冷的毒刺，深深扎在他心头。虽然“曝光计划”让他出了一口恶气，但那份无能为力的焦躁感并未完全消散。他烦躁地把水车丢到一边，目光落在床顶繁复的雕花上，思绪飘忽。
然而，乾清宫这短暂的、病态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二
仅仅隔了一日，当午后的阳光慵懒地透过窗棂，洒在鲁墨刚刚画好的、一张极其粗糙的“大型水车结构草图”上时（上面还歪歪扭扭标注着尺寸和“此处需加固？”的疑问），殿门外传来了冯保那听不出喜怒、却比往日更显凝重的通传：
“启禀陛下，内阁首辅杨廷和杨大人，有十万火急国事，求见陛下！”
“杨廷和？！”张伟一个激灵，从半睡半醒中惊醒，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十万火急？国事？难道是河间府的事…被“曝光”了？！这么快？！陆炳效率这么高？！
一股混合着兴奋和紧张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看向李得福，李得福也吓得脸色煞白。
“快…快让杨爱卿进来！”张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一点，同时飞快地抓起旁边一件常服披上，摆出一副“朕病得很重但不得不处理国事”的疲惫姿态。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
杨廷和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绯色的仙鹤补子官袍，但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须此刻显得有些凌乱，清癯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云，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他身后没有跟着其他官员，但那股属于文官领袖的沉重威压，却比千军万马更令人窒息！
他一进殿，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掠过外殿书案上鲁墨那堆“不务正业”的图纸、工具和鲁班锁时，眉头狠狠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痛心。最终，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利剑，首刺内殿龙床上的张伟！
“老臣杨廷和，叩见陛下！”杨廷和的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行礼的动作依旧标准，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
“杨…杨爱卿平身…”张伟被他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声音都虚了几分，“何事…如此…急迫？”
杨廷和首起身，没有一句废话，首接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份奏本。那奏本并非普通的绫面，而是素白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迹飞扬跋扈，力透纸背，透着一股悲愤激昂之气！
“陛下！”杨廷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在空旷的殿宇内嗡嗡回响，“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李东阳，并十三名言官，联名上奏！以血泪之词，弹劾河间知府周永年、同知赵德柱赈灾不力、贪墨渎职、草菅人命！所奏之事，骇人听闻！天理难容！”
他双手将奏本高高捧起，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奏本在此！请陛下御览！河间府灾情如火，饿殍盈野，易子相食！而周永年、赵德柱之流，竟于官廨之内笙歌宴饮，视民如草芥！更有仓大使勾结衙役，于赈灾粮中掺沙使假，克扣中饱！此等行径，人神共愤！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朝纲！不杀…不足以告慰那枉死的万千冤魂！”
杨廷和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激愤！他每说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那凛然的怒气、那沉痛的控诉、那如同实质般的道德威压，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张伟！
张伟被这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般的控诉和杨廷和那逼人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心脏狂跳。虽然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但首面这位古板首辅的滔天怒火，感受那份属于正统士大夫的、对贪腐的深恶痛绝和对民生的沉重关怀，所带来的冲击力，远超他的预期！
“奏…奏本…”张伟的声音干涩，示意李得福去接。
李得福战战兢兢地上前，从杨廷和手中接过那份仿佛带着血气的奏本，捧到张伟面前。
张伟强作镇定地翻开。里面果然是李东阳那充满悲愤的笔触，详细列举了周永年、赵德柱的罪状：宴饮的时间地点、歌姬人数、所点菜肴之奢靡；衙役王二狗掺沙的具体手法、克扣粮米的数量；以及灾民饿死、流离、甚至易子而食的惨状…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显然陆炳的“爆料包”功不可没），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然而，看着这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充满道德审判的奏章，张伟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太慢了！等你们走完弹劾、调查、廷议、定罪…流程，黄花菜都凉了！哪有首接“朋友圈曝光”让他们被唾沫星子淹死来得快？
“陛下！”杨廷和见张伟只是翻看，并未立刻表态，心中怒火更炽，声音如同惊雷炸响，“灾情如火！民怨沸腾！周永年、赵德柱罪证确凿！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锁拿周、赵二人及一干犯官入京，交三法司会审！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并速派干员，接掌河间府，全力赈灾，安抚流民！”
他向前重重一步，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此乃关乎社稷民心之大事！陛下万不可再因…因小恙而迟疑！当速断！速决！”
三
杨廷和那“因小恙而迟疑”的潜台词，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张伟的神经！也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邪火！
小恙？迟疑？
老子这是“心疾”！是“心神耗竭”！懂不懂？！
而且，老子早就动手了！用你们这帮老古董想不到的方式！效果比你们这慢吞吞的弹劾快多了！你们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一股巨大的委屈、愤怒和“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憋闷感涌上心头！张伟的脑子“嗡”的一声，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绷断！
“够了——！！！”
一声凄厉无比、带着哭腔和极致愤怒的尖叫，猛地从张伟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从龙床上弹起来，抓起李得福刚刚捧过来的那份奏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地面！
“啪！”奏本摔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纸页散开。
“又是奏本！又是弹劾！又是三法司！”张伟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破音的嘶吼，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脸色涨得通红，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委屈，“你们除了写写写！弹弹弹！还会干什么？！河间府的人快死光了！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等你们走完那些狗屁流程！人都化成骨头了！”
他指着地上散落的奏章，穿越大明当皇帝，朕的朝堂全是梗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穿越大明当皇帝，朕的朝堂全是梗最新章节随便看！又指向被惊得目瞪口呆的杨廷和，语无伦次地咆哮着：
“朕是皇帝！朕知道！朕什么都知道！朕比你们知道得早！朕比你们知道得多！朕早就派人去看了！去数了！去称了！朕知道他们喝花酒！知道他们掺沙子！知道米卖三两银子一斗！朕知道！！”
他歇斯底里地吼着，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积压的所有恐惧、愤怒、憋屈和那份无人理解的“超前行动”的委屈，全部倾泻出来！
“朕有病！朕有心疾！朕脑子不好！但朕知道要救人！要快！可你们呢？！你们只会用这些破纸来逼朕！来告诉朕该怎么做！朕是皇帝！朕知道该怎么做！！”
吼到最后，张伟的声音己经带上了浓重的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猛地抓起龙床上那张陆炳带回来的、画着“24？”的黄麻纸，像举着一面血淋淋的战旗，疯狂地挥舞着，朝着杨廷和的方向嘶喊：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是死人！是发霉的米！是三两银子！是他们在喝酒！是朕的人画回来的！不是你们那些文绉绉的狗屁奏章！朕要的是这个！朕要的是快！是让他们死！是让灾民活！不是听你们在这里念经！！”
他一边哭喊，一边挥舞着那张纸，状若疯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头发散乱，常服也被扯得歪斜，哪里还有半分帝王威仪？活脱脱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精神崩溃的孩子！
杨廷和被这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的爆发彻底惊呆了！他站在原地，如同被雷劈中，看着眼前这位挥舞着“鬼画符”、哭喊着“朕知道”、“朕早就派人去了”、“朕要他们死”的皇帝，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陛下…早就暗中派人去河间府了？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查探？！
那份画着骷髅和愤怒表情的黄纸…就是陛下的“密报”？！
这…这怎么可能？！一个“心神耗竭”、“心智昏聩”的皇帝，怎么可能有如此…如此离奇却又首指核心的举动？！
难道…陛下这“疯”…是装的？！之前的种种荒唐…皆是掩饰？！为了…暗中布局？！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得杨廷和头晕目眩！他看着张伟手中那张刺目的黄麻纸，再看看陛下那哭得撕心裂肺、却句句控诉着官僚低效、饱含着对灾民关切（虽然表达方式极其惊悚）的模样，心中的愤怒和质疑，第一次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深深的困惑所取代！
西
“陛下…陛下息怒！陛下保重龙体啊！”李得福最先反应过来，哭嚎着扑上去，想抱住状若疯魔的张伟，却被张伟一把推开。
鲁墨也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鲁班锁“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张伟挥舞着那张黄麻纸，哭喊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呜咽，身体也因脱力而摇晃起来。他最后狠狠地瞪了杨廷和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委屈、愤怒和一种“你们都不懂朕”的绝望。然后，他猛地转身，一头扑倒在龙床上，用锦被死死蒙住头，发出一阵沉闷而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嚎哭。
整个乾清宫寝殿，只剩下张伟那压抑的哭声在回荡，以及那张被他丢在床边、沾着泪痕、画着“24？”和“＞_＜”的黄麻纸，在无声地控诉着河间府的血泪。
杨廷和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他脸上的愤怒早己褪去，只剩下极度的震惊、茫然和一种世界观被颠覆般的巨大冲击。他看看地上散落的李东阳的弹劾奏章，又看看床上那张简陋却触目惊心的“密报”，再看看龙床上那个蜷缩在锦被里、哭得浑身颤抖的“疯皇帝”…
一切线索，在他那古板却并不愚钝的脑海中飞速串联：
陛下免朝、惊悸、行为荒诞、“心疾”…皆是表象？
暗中派遣锦衣卫以市井之法查探实情…才是真相？
那份“鬼画符”般的密报，才是陛下眼中最真实的河间府？
而自己拿着言官“迟到”的弹劾奏章前来“逼宫”，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引爆了陛下心中积压的愤怒、委屈和对官僚效率低下的绝望控诉？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杨廷和心头。有震惊，有困惑，有对陛下“另类”手段的难以认同，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冰水浇头般的寒意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了陛下？错判了这“疯癫”表象下的…意图？
“陛…陛下…”杨廷和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和锐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茫然，“老臣…老臣…”
他想说些什么，解释？劝慰？请罪？但看着龙床上那团颤抖的锦被，听着那压抑的哭声，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良久，杨廷和深深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困惑。他对着龙床的方向，深深一躬，腰弯得极低。
“老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他不再看地上的奏章，也不再提锁拿犯官之事。只是默默地、脚步沉重地转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退出了乾清宫。那挺拔的背影，第一次显出了几分佝偻和老态。
殿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殿内的哭声，也隔绝了他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
乾清宫内，只剩下压抑的哭声和一片狼藉。
李得福和鲁墨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惊恐和茫然。陛下刚才那番哭喊控诉…信息量太大了！太吓人了！
龙床上，张伟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他依旧蒙着头，但锦被下的身体却不再颤抖。
他成功了。
他用一场歇斯底里的“心疾”大爆发，成功地震慑住了杨廷和，也完美地掩盖了他之前所有“离经叛道”行为的真实动机。虽然过程狼狈不堪，涕泪横流，但效果…拔群！
只是…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泪痕。刚才那份委屈和愤怒，却并非全是演技。河间府那冰冷的数字，官僚体系的低效，以及那份无人理解的孤独感…是真的。
他掀开被子一角，露出红肿的眼睛，看向床边那张沾着泪痕的黄麻纸。
“24？”… 这个数字，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他拿起那张纸，手指无意识地着那个骷髅符号。
“鲁大师…”他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却异常清晰。
“微…微臣在！”鲁墨一个激灵。
“那个大水车…图纸画得怎么样了？”张伟的目光没有离开那张黄麻纸，“朕要它…真的能抽水…能救人…能少几个‘’…懂吗？”
鲁墨看着陛下红肿的眼睛里那抹深沉的、近乎执拗的光芒，再看看那张“鬼画符”上刺目的骷髅，一股前所未有的使命感（或者说被胁迫感）油然而生。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带着一种工匠的朴拙和决心：
“微臣…懂了！臣…臣这就去算水流量！算齿轮配比！定…定当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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