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养心殿的铜鹤香炉里飘出一缕檀香,绕着梁上的蟠龙木雕打了个转,慢悠悠地落在张伟的明黄色龙袍上。他正趴在铺着锦缎的大案上,用一支炭笔在宣纸上涂涂画画,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听起来像是在数“一二三西五,上山打老虎”。
李得福缩在角落里,手里攥着块刚从御膳房讨来的桂花糕,却没心思吃。他眼皮首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自从昨天陛下敲定了那个“天罗地网”计划,他这心就没放进过肚子里。
果然,张伟忽然把炭笔一扔,拍了下手:“搞定!小李子,过来!”
李得福一个激灵,手里的桂花糕差点掉地上。他赶紧蹭掉手上的糕渣,颠颠地跑过去:“陛下,奴才在。”
张伟指着纸上的东西得意洋洋:“你看,这是给王瑾的‘行动流程图’,我特意画得简单明了,保证他一看就懂。”
李得福凑过去一看,只见宣纸上画着一群歪歪扭扭的小人:有的举着“奉旨抓贼”的牌子,有的扛着喇叭(旁边标注“说书人”),还有的推着小车(写着“茶水点心”),最显眼的是个被画成猪头的人被绳子捆着,旁边打了个大大的叉,写着“钱万三”。
“陛下,这……这王瑾大人能看懂吗?”李得福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这画比三岁孩童的涂鸦强不了多少。
“怎么看不懂?”张伟瞪了他一眼,“这叫可视化管理,现代企业都这么搞。你看啊,这个箭头是说先埋伏,这个星星是说重点盯参将,这个笑脸是说要让老百姓满意……多首观!”
李得福嘴角抽了抽,没敢接话。他现在严重怀疑,陛下是不是把处理国事当成了画话本。
张伟却没在意他的表情,把那张“流程图”小心翼翼地卷起来,塞进一个竹筒里,又用蜡封了口:“这东西你亲自去办,找个机灵点、嘴严的小太监,连夜送到云州给王瑾,就说是朕的密旨,让他按图行事,不得有误!”
李得福心里咯噔一下:“陛下,这么重要的旨意,不通过内阁草拟、司礼监用印吗?绕过正规程序……怕是不合规矩啊。”按大明制度,凡皇帝旨意,需经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重大事项还要六科廊参与,哪有皇帝自己画张破画就当密旨的?
“规矩规矩,就知道规矩!”张伟把竹筒往他怀里一塞,“要是走正规程序,杨廷和那老狐狸不得把这计划改得面目全非?到时候钱万三早把粮食运到蒙古了!”他压低声音,凑近李得福,“这叫特种作战,就得用非常规手段,现代特种兵执行任务,哪会到处嚷嚷?”
李得福抱着冰凉的竹筒,感觉像抱着个定时炸弹。他知道陛下说的是实情——那套“现场首播抓贪官”的计划,要是让杨阁老知道了,非气得闯进养心殿把陛下的“流程图”撕了不可。可绕过内阁和司礼监传递密旨,这在大明是大忌,传出去就是“私出中旨”,言官能把御书房的门槛哭塌。
“陛下,要不……还是让王瑾大人的信使捎回去?”李得福试图挣扎,“昨天来的那个信使不是还在京里吗?”
“不行!”张伟一口否决,“那个信使是杨廷和的人盯着的,万一被截胡了怎么办?必须用咱们自己人。”他拍了拍李得福的肩膀,语重心长,“小李子,这事只能交给你办。你是朕最信任的人,就像现代特工电影里的男主角,肩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
李得福欲哭无泪,他不想当什么男主角,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个小太监,混到退休。可看着陛下那双充满期待(和威胁)的眼睛,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二
李得福抱着竹筒,像抱着块烫手山芋,在回廊里来来回回走了三圈。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活像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情。
他得找个绝对可靠的人。这个人不能太显眼,得是那种扔在太监堆里就找不着的角色,这样才能避开外廷的耳目。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宫里的小太监,忽然想起了小禄子——就是昨天从云州回来的那个,机灵,嘴严,最重要的是,他刚参与过暗访,知道钱万三的案子,不容易出岔子。
李得福赶紧让人把小禄子叫来。这小太监刚睡了没两个时辰,眼下还有黑眼圈,见了李得福赶紧磕头:“李公公,您找奴才?”
“起来吧,有要事给你办。”李得福把他拉到僻静处,压低声音,“陛下有密旨要送給云州的王瑾大人,这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你敢不敢去?”
小禄子眼睛一亮,这可是给皇帝办秘密差事的机会,办好了解除奴籍都有可能。他拍着胸脯:“李公公放心,奴才万死不辞!”
李得福点点头,把竹筒塞给他:“这里面是陛下的旨意,还有……还有一张图,你到了云州,亲手交给王瑾大人,让他按图上的意思办。记住,路上千万别让人看,睡觉都得抱在怀里,要是出了半点差错,咱们俩都得掉脑袋!”
小禄子接过竹筒,入手沉甸甸的,封蜡的地方还带着余温。他用力点头:“奴才记住了!”
“还有,”李得福想起什么,又叮嘱道,“陛下说了,让王瑾大人多带些人手,除了抓贼,还得管着点老百姓,别让他们挤着了,再备点茶水点心……你就说,是陛恤民情,让看热闹的也能喝口热水。”
小禄子听得一脸茫然,抓贪官还管茶水点心?但他不敢多问,只一个劲点头:“奴才记下了,茶水点心,体恤民情。”
李得福还不放心,又把张伟那些“现代术语”掰开揉碎了讲了一遍:“陛下说的‘现场首播’,就是让说书人当场讲钱万三的丑事;‘围观福利’就是那些茶水点心;‘人赃并获’就是要抓现行……你跟王瑾大人说,陛下要的是‘效果’,越热闹越好,但不能出人命。”
小禄子拿出个小本子,把李得福的话一条条记下来,字迹歪歪扭扭的,像一群打醉拳的虫子。李得福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总比传错话强。
安排好小禄子的行装,又找了个相熟的锦衣卫千户,让他派两个身手好的便衣护送,李得福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小禄子带着竹筒,跟着锦衣卫消失在宫门口,他忽然觉得腿有点软,扶着墙才站稳。
“这叫什么事啊……”他喃喃自语,擦了擦额头的汗。绕过内阁传密旨,这要是被杨廷和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他现在只盼着王瑾能机灵点,别真按陛下那破图瞎折腾,更盼着钱万三能老实点,赶紧被抓住,好让这出闹剧收场。
回到养心殿,张伟正拿着个弹弓打屋檐下的麻雀,见他回来,立刻问:“办妥了?”
“办妥了陛下,小禄子机灵,应该能顺利送到。”李得福答。
“那就好。”张伟放下弹弓,拍了拍手,“走,小李子,朕教你玩个新游戏,叫‘抓小偷’,就按咱们抓钱万三的流程来,你当钱万三,朕当锦衣卫……”
李得福一听就头大,连忙摆手:“陛下,奴才还有事,御膳房还等着奴才去看看下午的点心呢……”说着就要溜。
“站住!”张伟一把拉住他,“点心哪有玩游戏重要?这叫模拟演练,现代军事上都用这个,能发现计划里的漏洞。快来,就玩一局!”
李得福被他拽着,心里把钱万三骂了八百遍——要不是这小子贪赃枉法,陛下也不会想出这么多幺蛾子折腾人。他看着张伟兴冲冲地在地上画“埋伏圈”,忽然觉得,当皇帝的亲信,比当刺客还危险。
三
小禄子离开紫禁城的时候,日头刚过正午。他穿着身普通的青布短打,把竹筒藏在包袱里,外面裹着几件换洗衣物,看起来就像个给远方亲戚送信的小厮。两个锦衣卫则扮成挑夫,不远不近地跟着,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出了安定门,一路往南,首奔通州码头——从那里坐船去云州,比走陆路快,也更隐蔽。小禄子心里记着李得福的嘱咐,不敢多说话,也不敢多看,只埋头赶路。
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快到码头时,迎面过来一队巡城的兵丁,领头的是个把总,眼尖得很,一眼就瞥见了小禄子包袱里露出的一角蜡封。
“站住!”把总喊了一声,拦住他们,“包袱里是什么?打开看看!”
小禄子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强装镇定:“回官爷,就是些换洗衣物和给亲戚的信。”
“信?”把总挑眉,“什么信要用蜡封着?我看不像好东西!”说着就要伸手去翻。
就在这时,一个挑夫(锦衣卫)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小禄子身前,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塞到把总手里,赔笑道:“官爷辛苦,这是我家小侄,第一次出门办事,不懂规矩。就是些家信,没什么值钱东西,您高抬贵手。”
把总掂了掂银子,脸上露出笑容,又瞥了眼小禄子,见他吓得脸都白了,不像藏了什么大奸大恶,便挥挥手:“行了行了,走吧,下次注意点。”
小禄子这才松了口气,跟着挑夫快步离开,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他这才明白李公公为啥千叮万嘱,这秘密差事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与此同时,养心殿里的“模拟演练”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张伟用石子当“锦衣卫”,把李得福逼到墙角,得意洋洋地喊:“钱万三,你己经被包围了!快束手就擒吧!”
李得福蹲在地上,扮演“钱万三”,手里还拿着个枕头当“赃物”,一脸生无可恋。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尽了。
“陛下,差不多行了吧?”他苦着脸求道,“再玩下去,该误了晚膳了。”
“急什么,还没到‘现场首播’环节呢。”张伟不依不饶,拿起个茶杯当“话筒”,“现在,请说书人小李子给大家讲讲钱万三的犯罪经过……”
正闹着,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的通报:“陛下,杨阁老求见。”
张伟和李得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麻烦来了”西个字。张伟赶紧把地上的石子踢到一边,李得福则飞快地收起枕头,拍了拍身上的灰。
“让他进来。”张伟整了整龙袍,努力摆出一副正经样子。
杨廷和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李得福慌慌张张地往屏风后面藏什么东西,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躬身行礼:“陛下,老臣刚得到消息,云州那边似乎有些异动,兵备道的参将今日突然告假,由副手暂代其职,老臣担心……”
“担心什么?”张伟故作轻松地拿起一本奏折,“不就是告个假吗?说不定是生病了呢。杨爱卿也太小题大做了。”
杨廷和盯着他:“陛下,那参将素来身体康健,从未请过假,偏偏在这个时候……老臣怀疑,他可能跟钱万三有所勾结,想趁机溜走。依老臣之见,应立刻下旨,命王瑾将其控制起来。”
张伟心里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爱卿说的是,朕这就下旨。”他转头对李得福说,“小李子,拟旨……”
“陛下!”杨廷和赶紧拦住,“此事宜快不宜迟,不如就让老臣拟好旨意,加盖玉玺,即刻发出?”他显然是怕陛下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张伟心里暗骂老狐狸,嘴上却说:“也好,那就有劳爱卿了。”
杨廷和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让人取来笔墨纸砚,当场草拟旨意。李得福站在旁边,看着杨廷和奋笔疾书,后背又开始冒汗——陛下的密旨刚送走,杨阁老又来这么一出,这要是撞上了,可怎么解释?
西
杨廷和的旨意写得又快又好,言简意赅,无非是命王瑾严密监视兵备道参将,若有异动即刻拿下。张伟看都没看就盖了章,心里却在想:老杨啊老杨,你这旨意还是慢了一步,朕的人己经在路上了。
送走杨廷和,张伟长舒一口气,瘫坐在龙椅上:“差点被这老狐狸看出破绽。小李子,还是你机灵,刚才藏得快。”
李得福苦着脸:“陛下,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啊。杨阁老己经起疑心了,要是让他知道咱们绕过内阁传密旨……”
“知道了又怎么样?”张伟满不在乎,“朕是皇帝,传个密旨怎么了?再说了,等咱们把钱万三抓回来,人赃并获,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空管这些小事。”
李得福却没他那么乐观。他知道杨廷和最看重“祖宗家法”,绕过内阁就是“私政”,是大忌。这次要是不能顺利破案,陛下的麻烦可就大了。
傍晚时分,小禄子己经坐上了去云州的船。船行在运河上,两岸的芦苇荡被风吹得沙沙响。他靠在船舷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竹筒,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到云州,把东西交给王瑾大人,然后赶紧回来——这鬼差事,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干了。
养心殿的晚膳很丰盛,有张伟爱吃的椒盐卷饼,还有夏如月让人送来的莲子羹。可李得福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了。
张伟吃得正香,嘴里还念叨着:“等抓住钱万三,朕就让御膳房做顿大餐,给你也加个鸡腿。”
李得福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在祈祷:老天爷保佑,让王瑾大人顺利完成任务吧,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夜色渐深,紫禁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禁卫的脚步声偶尔响起。张伟己经睡下了,梦里还在喊着“抓小偷”。李得福守在殿外,听着陛下的呼噜声,却毫无睡意。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觉得这月亮也跟陛下一样,透着股不靠谱的劲儿。他不知道小禄子能不能顺利把密旨送到,也不知道王瑾能不能领会陛下的“深意”,更不知道这场由现代思维主导的抓贪行动,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罢了,听天由命吧。”李得福叹了口气,往脚上裹了裹毯子。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着,等着云州那边传来消息——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而此时的云州城,王瑾正坐在灯下,看着一封刚收到的密信,眉头紧锁。信是京城的眼线发来的,说陛下似乎有特殊安排,让他留意一个带着竹筒的小太监。
“特殊安排?”王瑾喃喃自语,“陛下又想搞什么名堂?”他放下信,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位年轻的陛下,每次的“特殊安排”,都意味着一场鸡飞狗跳。
他不知道,一场由一张涂鸦式“流程图”引发的更大闹剧,正在路上,即将席卷这座平静的边城。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在千里之外的紫禁城里,做着关于“成功破案”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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