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和殿的梁柱间还回荡着方才辩论的余音,张伟甩着龙袍宽大的袖子往养心殿走,金织的龙纹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忽明忽暗。身后的文武百官像被按了暂停键,唯有靴底摩擦金砖的细碎声响,衬得空气越发凝重。
“陛下,您瞧杨阁老那背影,脊梁骨都快挺成弓了。”李得福小跑着跟上,手里还攥着块用油纸包着的玉米糕,是方才御膳房刚送来的,“奴才打赌,他回去准得把《论语》翻烂了找您的茬。”
张伟抬脚踹在廊下石狮子的爪子上,震得脚趾发麻,却笑得更欢了:“让他找!最好能从《论语》里找出‘玉米亩产三石’的记载,那才叫本事。”他摸出袖袋里那张被杨廷和拍得皱巴巴的“新词对照表”,指尖划过“闭环管理”西个字——旁边被徐子谦添了行小字:“《中庸》云‘致广大而尽精微’,此之谓也。”
这小子倒是会办事。张伟嘴角的弧度又扬高了几分。
刚转过月华门,就见个青袍小官从回廊那头快步走来,官服的下摆沾着点尘土,像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到了近前,他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声音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清亮:“臣翰林院编修徐子谦,叩见陛下。”
张伟挑眉——这不是昨天在朝堂上帮他圆场的那个年轻翰林吗?“起来吧。看你急急忙忙的,是杨廷和派来的说客?”
徐子谦脸颊微红,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双手捧着递上来:“回陛下,臣是来呈改过的‘新词对照表’。臣在每个新词后面都添了古籍注解,比如‘用户思维’,臣引了《尚书》‘民惟邦本’;‘KPI考核’,臣补了《周礼》‘岁终则会,唯王及后不会’的说法,或许……或许能让阁老们更容易接受些。”
李得福凑过去掀开布包,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爷,徐大人这字比宫里的印版还齐整!您这蝇头小楷,是拿绣花针写的吧?”
张伟接过册子翻了两页,徐子谦的字清秀有力,每个新词旁边都用红笔批注着对应的经史原文,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他忽然指着“PPT汇报”那条笑出声:“‘图文简册呈览’,还特意标了‘左图右史,考镜源流’,你倒是把老祖宗的牌位都搬出来镇场子了。”
徐子谦低头道:“臣不敢。只是臣以为,陛下的法子虽新,道理却与圣贤相通。就像那轮作制,看似新奇,细究起来,不正是《氾胜之书》里‘务粪泽,早锄早获’的道理吗?”
张伟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那帮老学究不一样,脑子没被西书五经泡馊。秋社大典的事,朕让你协办,敢接吗?”
徐子谦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道亮得惊人的光,像是黑夜里被火星点燃的灯芯:“臣……臣遵旨!”
二
徐子谦捧着协办秋社大典的旨意回到翰林院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院中的银杏树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满地碎金。几个同科的年轻翰林正围在石桌旁,手里传看的正是那份被老臣们批得一文不值的“新词对照表”。
“子谦,你可算回来了!”庶吉士王敬之把对照表往他面前一推,手指在“闭环管理”那条上敲了敲,“这注解是你添的吧?‘首尾相顾,靡有遗漏’,说得真妙!昨天我写河工奏折,光说怎么修堤坝、怎么防溃决就用了五百字,要是按陛下说的,画张图再标几个重点,怕是两百字就够了。”
另一个年轻翰林李修远正拿着支炭笔在纸上画着什么,见徐子谦进来,赶紧把纸递过来:“你看我按陛下说的‘数据可视化’画的图,把保定府这三年的粮产都画成了柱子,哪年高哪年低,一眼就能看明白。”
纸上画着三排歪歪扭扭的柱子,最高的那排旁边写着“今岁玉米丰收”,旁边还画了个咧嘴笑的小人。徐子谦看得忍俊不禁,忽然想起早上在养心殿,陛下指着秋社大典的章程说:“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祭文,就让农夫们说说心里话。说说种玉米时摔了多少跤,说说今年冬天能不能给娃添件棉袄,比什么都实在。”
“对了,听说秋社大典要让农夫上殿领奖?”王敬之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还要让杨阁老亲自给他们挂奖牌?这要是真成了,可比戏文里演的还热闹!”
李修远撇撇嘴:“方才我听见掌院大人跟礼部的人嘀咕,说这是‘以下犯上’、‘动摇国本’。可依我看,当年咱们考科举,不也是凭着文章从寒门里爬出来的吗?凭什么农夫就不能凭着种玉米受赏?”
徐子谦没接话,指尖无意识地着袖袋里的“新词对照表”。他想起去年冬天在顺天府见到的景象——大雪封了路,农夫们背着半袋糠麸在寒风里排队,脸上的冻疮冻得发紫。可现在,那些人家里都堆着金灿灿的玉米,孩子们脸上有了肉,说话也敢抬头了。
这时,翰林院掌院学士背着双手从月亮门走进来,青灰色的官袍下摆扫过满地落叶。他一眼就瞥见石桌上的对照表,脸“唰”地沉了下来:“尔等身为天子门生,当精研经史,砥砺名节,整日琢磨这些俚语俗词像什么样子!还不把东西收起来!”
众人慌忙把对照表塞进怀里,王敬之吐了吐舌头,等掌院走远了才小声嘀咕:“经史里倒是说‘民为邦本’,可真要让民上殿,又说‘有失体统’。这道理到底是给人定的,还是给规矩定的?”
徐子谦收拾东西时,发现袖袋里多了个温热的小纸包,打开一看,是两块玉米糕,上面还留着齿印——想必是方才在养心殿,李得福趁他不注意塞进来的。他拿起一块尝了尝,甜丝丝的桂花味混着玉米的清香在舌尖散开,心里忽然亮堂起来。
三
接下来的几日,紫禁城像是被投了颗石子的池塘,一圈圈涟漪悄悄荡开。
徐子谦带着三个年轻翰林把秋社大典的流程改得面目全非。按旧例,这种庆典无非是百官排班、宣读祭文、焚香叩拜,刻板得像庙里的泥像。可按张伟的意思,得加些“互动环节”——让农夫代表跟户部尚书聊聊粮价,跟工部侍郎说说农具,还要在太和殿前摆个“玉米擂台”,把各地送来的最大最的玉米棒子都摆出来,让文武百官亲眼瞧瞧,这些“土坷垃里长出来的宝贝”到底有多金贵。
杨廷和看到新章程时,气得把册子摔在徐子谦面前,墨汁溅到了他的官袍前襟:“成何体统!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穿越大明当皇帝,朕的朝堂全是梗 农夫与大臣杂坐议事,成何体统!还要比玉米大小?这是朝廷大典还是市井庙会!”
徐子谦捧着被摔皱的章程,指尖微微发颤,声音却很稳:“阁老息怒。臣己按‘新词对照表’把‘互动环节’改成了‘共话农桑’,把‘玉米擂台’改成了‘五谷丰登展’。况且,陛下说,体统不在形式,而在民心。若能让百姓见朝廷重农之心,见陛下赏罚分明,就算流程新些,又有何妨?”
他顿了顿,从袖袋里掏出几张纸:“这是顺天府送来的万民书,上面有三千多个农夫的指印,都说要给陛下立长生牌。他们不懂什么经史,只知道今年能吃饱饭了。”
杨廷和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指印,像是被烫到似的别开眼,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呀……真是被陛下带歪了。”
这话传到张伟耳朵里时,他正蹲在御花园的暖房里,给鲁墨新培育的“超级玉米”浇水。这品种是鲁墨用陛下说的“杂交”法子搞出来的,棒子长得比胳膊还粗,玉米粒得能反光。
“带歪了才好。”张伟用手指戳了戳玉米棒子,“老脑筋不活络,就得让新脑筋拽拽。”他转头对李得福说,“让御膳房多做些玉米糕,给翰林院的年轻翰林们送去,就说是朕赏的‘脑力补给’。”
更让人意外的是,“新词对照表”竟在年轻官员里悄悄传开了。吏部的小主事在考核文书里写“目标明确,责任到人”,被尚书批了“尚可”;兵部的笔帖式在军报里用“重点突出,措施具体”,竟被陛下朱批了个“赏”字;连太医院的年轻御医都学会了说“用户反馈”——指的是病患对汤药的反应。
这些事像风一样钻进老臣们的耳朵里。礼部尚书周大人在朝堂上痛心疾首地说:“长此以往,雅言不存,国将不国!”可当他看到年轻官员用“新思路”把积压了半年的卷宗理得清清楚楚时,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张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让李得福给徐子谦捎了句话:“别管那些老顽固怎么说,只管往前闯。出了岔子,朕给你兜着。”
这话传到翰林院时,徐子谦正在给农夫代表们讲秋社大典的流程。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紧张得手心冒汗:“大人,俺……俺真能跟阁老们说话?俺要是说错了话,会不会被拉去打板子?”
徐子谦想起陛下的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说。陛下说了,你们种出的玉米,比任何漂亮话都有分量。”
老农还是紧张,搓着手上的老茧嘟囔:“那……那俺能说说俺家娃的事不?他现在能吃饱饭了,想去学堂认字呢。”
徐子谦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用力点头:“当然能。这才是最该让陛下和大臣们听见的话。”
西
秋社大典前一日,张伟带着杨廷和、徐子谦等人去查看场地。太和殿前的广场上,十几个农夫代表正围着“五谷丰登展”指指点点,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玉米棒子,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陛下您看,这是保定府王二柱种的‘金镶玉’,颗粒比珍珠还圆!”李得福踮着脚给张伟指,“那边那个是顺天府张老实种的‘铁杆青’,抗倒伏,虫害少,亩产比别的品种多两成呢!”
张伟走到一个老农面前,见他正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着展台上的玉米,便笑着问:“老哥,明天要上殿领奖,紧张不?”
老农手里的玉米棒差点掉在地上,脸涨得通红:“咋不紧张呢?活了五十六年,头回见这么大的场面。可俺家婆娘说了,得跟陛下说说心里话——谢谢您让俺们种玉米,谢谢您让娃能吃饱饭。”
张伟心里忽然一暖,刚想说点什么,就见杨廷和背着手走过来,目光扫过那些穿着新衣裳却依旧带着泥土气息的农夫,眉头又皱了起来:“陛下,让这些人上殿也就罢了,还要让他们与百官同席饮酒,是不是太过了?”
“有什么过的?”张伟拿起个最大的玉米棒塞到他手里,“当年成祖爷北征,还跟士兵们同吃同住呢。难道杨爱卿觉得,这些种出粮食的农夫,比不上保家卫国的士兵?”
杨廷和握着沉甸甸的玉米棒,指尖触到玉米粒上细密的纹路,忽然想起今早看到的奏折——顺天府报上来的秋粮,光是玉米就比去年多了三成,国库因此省下了两万石赈灾粮。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反驳的话。
这时,徐子谦带着几个年轻官员匆匆走来,手里捧着新做的奖牌:“陛下,奖牌做好了。正面是‘劝农奖’三个大字,背面……背面臣按您的意思,刻了个玉米图案。”
张伟拿起一块看了看,黄铜的牌子被打磨得锃亮,背面的玉米图案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憨首的可爱。“好!就这个!”他忽然提高声音,对广场上的农夫们说,“明天颁奖时,朕亲自给你们挂奖牌!谁要是种的玉米最好,朕再额外赏他两匹布,给娃做新衣裳!”
农夫们愣了愣,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震得廊下的铜铃叮当作响。一个梳着总角的小娃从人群里钻出来,举着个啃了一半的玉米棒,奶声奶气地喊:“陛下,俺爹种的玉米最甜!”
张伟被逗得哈哈大笑,弯腰把小娃抱起来:“是吗?那明天可得让你爹好好露一手。”
夕阳的金辉洒在太和殿的琉璃瓦上,也洒在年轻官员们兴奋的脸上。徐子谦望着陛下抱着孩子大笑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被视为离经叛道的“新思路”,就像春土里的种子,只要给点阳光雨露,总能冒出芽来。
杨廷和握着那块玉米奖牌,指尖无意识地着背面的纹路。他口袋里,悄悄揣着半张被茶水浸湿的“新词对照表”,是今早从徐子谦的卷宗里不小心沾来的。
张伟回头时正好撞见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知道,改变这东西急不来,得像种玉米那样,慢慢松土,静静等待。但只要有人愿意试着浇浇水、施施肥,总有一天,能看到满地金黄。
夜风卷着桂花香穿过回廊,张伟摸了摸肚子,对李得福说:“走,回宫吃玉米炖排骨去。明天还有硬仗要打呢——朕倒要看看,杨廷和给农夫颁奖时,脸会有多黑。”
李得福赶紧跟上,心里却想着,这紫禁城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那些曾经板结的规矩,就像被秋阳晒软的土地,正悄悄等着新的种子落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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