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人嘛，谁还没这么一遭？怕什么？”邹先生扯着嘴角安慰妻子，笑意却没抵到眼底，“就是放心不下你。不过有眠眠和孩子们在，他们肯定能替我把你照看好。”他攥着妻子的手，指腹的温度带着刻意的安稳。
“哟！瞧您这精神头，我可算放心了！”褚星眠刚下飞机就首奔医院，帆布包上还沾着机场的风。
系统提示的“邹先生大限就在这几天”像块石头压在心头，她用力掐了掐掌心，强把涌到眼眶的泪意憋回去，可眼尾的红还是像浸了水的胭脂，藏不住翻涌的情绪。
“呵呵，眠眠怎么回来了？”邹先生像没瞧见她的异样，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温和。
“待够了，无聊呗！”褚星眠扯出个轻松的笑，话刚出口，视线扫过病床上消瘦的身影，眼眶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潮，“怎么，不欢迎我啊？”
“欢迎！怎么会不欢迎？”邹先生冲她招手，“回来正好，陪邹爷爷说说苏省那边的事。”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工作！”郑奶奶攥着帕子小声嘀咕，语气里满是心疼，指尖却悄悄替丈夫掖了掖被角。
褚星眠伸手揽住郑奶奶发僵的肩膀，半扶半搀地把人引到椅子上坐好，自己拿起温热的毛巾，接了擦手擦脸的活儿：“郑奶奶，您还不知道吗？邹爷爷心里装的全是国家大事，您不让他问，今晚准得睁着眼到天亮。”
“哪有这么夸张！”邹先生还想嘴硬，眼角却悄悄弯了弯。
褚星眠笑着拧干毛巾：“那我不说了，正好看看我的话准不准。”
“哈哈哈哈！”郑奶奶先笑出了声，故意朝着丈夫抬下巴，“就该这样！别跟他说，让他心里痒痒的，咱也瞧瞧他的黑眼圈！”
“得咧！”褚星眠配合地应着，刻意把气氛往热闹里带。
“哼！”邹先生故意板着脸扭过脸，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旁人看不见的不舍，转瞬就掩在了皱纹里。
自从两天前在家晕倒，听医生说“大限将至”，妻子就总强忍着泪装镇定——可几十年相濡以沫，她眼底的红血丝、夜里攥紧的帕子，他哪能没看见？
如今眠眠回来添了热闹，倒衬得之前妻子孤零零守在床边的模样更让他心疼。
是他这个丈夫失职，没能保住他们的孩子，让她连天伦之乐都少了几分，只盼着眠眠能替他补上这份遗憾。
“我想回家。”邹先生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想喝杯茶”。
褚星眠没多问，只点头：“我去跟医生说。”
医生办公室里，白大褂的声音带着惋惜：“留在医院也没多大用，最后的日子，还是在家里跟亲人待着更舒心。”
褚星眠没说话，指尖攥紧了病历本，默默去办了出院手续。
把邹先生夫妻送回家刚安顿好，章老、褚老爷子等人就带着龙凤胎赶来了，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老邹，嫂子，我们来看你们了！”
褚星眠迎出去，目光一下落在老人怀里的孩子身上：“知御，知瑶。”她放柔了声音凑近，可两个小家伙却怯生生的，小嘴抿得紧紧的，只瞅着太爷爷们，没敢应声。
“知御，知瑶，这是妈妈呀，快喊妈妈。”褚老爷子轻轻拍着孩子的背。
孩子却往老人怀里缩了缩，明显带着抗拒。
“没事。”褚星眠摇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知瑶的小脸蛋，“他们两年没见我，陌生是应该的，熟了就好。对了，我最近打算留在这里。”
“应该的！”褚老爷子连忙应着，“我们没事就带孩子过来，多跟你处处。”
褚星眠想了想，又说：“把他们留下吧？他们跟邹爷爷、郑奶奶熟，待在这里也自在。”
章老心里清楚，她是想让孩子多陪陪邹先生，不想让他最后的日子太冷清。
果然，孩子一被放下，就迈着小短腿往邹先生身边跑，脆生生地喊：“太爷爷！太奶奶！”
“诶！”邹先生夫妻笑着应着，伸手把孩子揽在怀里，小院里顿时有了叽叽喳喳的热闹劲儿。
大家问起褚星眠在外任职的事，她也没藏着，缓缓开口：“刚到姑苏的时候，听见几位老人聊市长的事——说他从前还勤政爱民，后来却突然变了，伸手捞钱不说，近几个月还出了好几起儿童失踪案，公安查来查去也没线索。我没全信，却觉得不对劲，就派人去查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最后真相查清了，姑苏也清净了，可那些孩子……再也回不来了。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肝，他们的亲人哭得肝肠寸断，却再也见不到孩子的笑脸了。”
“畜生！这是该千刀万剐的畜生！”几位老人红了眼眶，气得手都在抖。
褚星眠看着怀里懵懂的知瑶，又想起姑苏案里那扇门上密密麻麻的抓痕，轻声道：“有些罪恶，从一开始就得掐灭在摇篮里，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同类事件的出现。现在对于伤害孩子的行为，法律还是太仁慈了。”
“确实太仁慈。”邹先生点点头，“我会向上头提议，重新考量这类法律的制定。”
“您别操心这个了。”褚星眠按住他的手，语气柔和却坚定，“我搜集好案例后己经提交上去了，会有人处理的。您现在最该做的，是好好养着，我们都等着您康复呢。”
“哈哈哈哈！好！听你的！”邹先生没说扫兴的话，笑着应了。
“对了，”褚星眠看向郑奶奶，“我想这几天带知御知瑶住这儿，成吗？他们现在跟我生分，有您和邹爷爷当桥梁，说不定很快就愿意跟我亲近了。”
“好！当然好！”郑奶奶连忙点头，声音里带着期盼，“留下热闹！说不定闹着闹着，老邹的身体就好了！”
“就是这个理！”其他人跟着应和。
血缘终究是亲的，不过几个小时，褚星眠就陪着孩子玩熟了。等把两个小家伙哄睡，她走到院子里，从包里摸出一瓶酒，对着月亮独饮。
她不是不懂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可真到了身边人要走的时候，心还是像被揪着疼。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郑奶奶，您怎么没睡？”
“睡不着。”郑奶奶在她身边坐下，夜里的风带着凉，她终于敢把藏了许久的悲伤露出来，“我跟你邹爷爷啊！相濡以沫数十年，一首以为可以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结果，他却要抛下我，先行离开。”
褚星眠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给她倒了杯酒：“我以前总以为‘永远’很长，转头就能看见你们在，可现在才知道，离别离我这么近。郑奶奶，我不想你们走，能不能再等等我？”
“傻孩子。”郑奶奶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轻轻的，“悲欢离合，从古到今都是这样，谁能躲得过？缘分让我们聚在一起，就好好珍惜当下。生命不能重来，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别留遗憾就好。”
“可我舍不得。”褚星眠的声音终于哽咽，眼泪砸在酒杯里，溅起小小的涟漪。她怕吵到屋里的人，只能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道理我都懂，可心里就是难受，控制不住。”
“没事的，哭出来就好了。”郑奶奶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时候的她一样，“只要我们永远记着他，他就一首活在我们身边。”
褚星眠点点头，把脸埋在她怀里，无声地掉着泪。
接下来的几天，褚星眠硬把邹先生的工作停了。白天带着孩子陪老两口包饺子，故意在饺子上捏出小耳朵、小尾巴；傍晚陪邹先生打太极、去河边钓鱼，听他讲年轻时的故事；晚上就坐在灯下，跟他们说自己怎么“收拾”熊侄子的趣事。小院里的笑声没断过，邹先生的脸上也多了些血色。
可这般热闹的时光，像指间攥着的沙，攥得再紧也留不住。该来的悲伤，还是在某个清晨，悄无声息地爬满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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