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月光清冷如水，那棵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仿佛刚才那个敲木鱼的神秘僧人从未出现过。宿舍里，血腥味和那诡异糊状物的怪味尚未完全散去，提醒着梁文远昨夜经历的凶险与诡异。
他瘫坐在地上，背靠冰冷的墙壁，浑身像是被拆散了重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与疲惫。法术反噬的滋味如同大病一场，头脑嗡嗡作响，视线都有些模糊。
那个僧人是谁？是敌是友？为何恰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他念的是佛家真言，身上却无半分宝相庄严，反而透着一种历经红尘磨砺的沧桑与不羁。是老杨头留下的后手？还是馆里隐藏的另一位“高人”？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但梁文远此刻没有精力去深究。他挣扎着爬起来，将地上狼藉的施法痕迹仔细清理干净，尤其是那滩干涸龟裂的混合物和自己的血迹，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做完这一切，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他几乎虚脱，倒在床上便昏睡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己是日上三竿。
“文远！文远！快开门！出事了！”门外传来李眼镜略显急促的声音，这在他身上极为罕见。
梁文远心头一紧，强撑着酸软的身体打开门。
李眼镜站在门口，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赵馆长……疯了。”
“什么？”梁文远一时没反应过来。
“刚才看守所传来消息，赵馆长昨晚后半夜开始就胡言乱语，又哭又笑，一会儿磕头求饶，一会儿破口大骂，说有什么东西在咬他，吸他的脑髓……医生打了镇静剂都没用，初步诊断是急性应激精神障碍，也就是……疯了。”李眼镜语速很快，“办案民警想等他清醒点再录口供，现在看来，难了。”
疯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梁文远瞬间嗅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是秦风那边杀人灭口？还是赵馆长自己承受不住压力崩溃了？或者……是某种更诡异的手段？
“陈馆长让你过去一趟，好像……那边松口了，愿意透露点东西，但指定要见你。”李眼镜补充道。
指定见我？梁文远皱起眉。他和赵馆长可没什么交情，只有过节。
虽然满心疑惑和警惕，梁文远还是简单洗漱了一下，跟着李眼镜来到了办公楼。陈馆长己经在办公室等着，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古怪。
“小梁来了。”陈馆长示意他坐下，斟酌着开口，“看守所那边……情况你也知道了。老赵虽然疯了，但偶尔有清醒的片刻，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些话，点名要告诉你。警方那边记录了，觉得可能和案子有关，让你去看看，试试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和他不对付，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而且，他念叨的那些话，有点……邪门。”
梁文远心中疑窦更深，点了点头：“我明白，馆长。我去试试。”
在看守所安排的临时问询室里，梁文远见到了赵馆长。
短短几天，这个曾经脑满肠肥、趾高气扬的中年男人己经彻底变了样。头发花白凌乱，眼窝深陷，眼神涣散呆滞，嘴角留着口水，双手被约束带绑在椅子上，却还在无意识地扭动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两个警察和一名医生在一旁守着，表情严肃。
看到梁文远进来，赵馆长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他猛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约束带勒得手腕发红。
“他……他来了……别过来……别咬我……”他惊恐地往后缩。
梁文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赵馆长，是我，梁文远。你要告诉我什么？”
听到名字，赵馆长的挣扎稍微停歇了一些。他歪着头，用一种极其诡异的、似哭似笑的表情看着梁文远，声音嘶哑断续：
“箱……箱子……不能开……开了……大家都得死……”
“账本……是诅咒……看了……魂就被勾走了……”
“他们……他们不是要钱……他们要的是……是‘路’！”
路？梁文远心中一震！又是这个说法！和秦风实验室里的疯言疯语对上了！
“谁要路？什么路？”梁文远追问。
“摆渡人……摆渡人留下的路……”赵馆长的眼神变得更加恐惧，身体剧烈颤抖，“通往……通往‘下面’的路……他们想……想打通它！用活人祭！用煞气冲！”
下面？阴间？地狱？梁文远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秦风和他背后的组织，疯狂到这种地步？！他们想打通阴阳两界的通道？！
“怎么打通？和杨师傅有什么关系？和他的血有什么关系？”梁文远急切地问。
“血……钥匙……老摆渡人的血是钥匙……”赵馆长眼神涣散，语无伦次，“还有……‘锚点’……需要‘锚点’……”
“锚点是什么？在哪里？”梁文远的心提了起来。
赵馆长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拼命往后躲闪：“不能说！说了它会找到我！它会吃了我的魂！啊——！别过来！别过来！”
他彻底陷入了癫狂，开始用头撞椅子，医生连忙上前注射镇静剂。
问询被迫中断。
梁文远走出问询室，后背一片冰凉。虽然赵馆长的话疯癫零碎，但信息量巨大得惊人！
秦风的目标，果然是那批“摆渡人”留下的箱子！他们想利用里面的东西，结合老杨头的血作为“钥匙”，试图打通一条所谓的“路”！而这条路，需要“锚点”！
锚点……是什么？是一个人？一个地方？还是某件物品？
他猛地想起那晚实验室里，秦风提到的“共鸣”和“频率”！难道张老的遗体被用于寻找或者确定“锚点”？
还有赵馆长最后那极致的恐惧……“它”又会是什么？难道打通“路”的过程，会惊动或者释放出什么可怕的存在？
线索越来越多，但谜团也越来越大，前景也越发显得黑暗和凶险。
回到殡仪馆，梁文远将自己关在工具间里，对着那本《百邪辟易杂录》，久久沉默。
老杨头昏迷前的话语、杂录里的禁忌记载、秦风的科学邪术、赵馆长的疯人遗言、神秘僧人的出手……这一切碎片，逐渐指向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庞大而恐怖的阴谋。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因为昨夜施法反噬而残留的淡淡青黑色印记。
逃避和防御，己经毫无意义。敌人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他翻开了杂录中记载着几种威力巨大但副作用同样可怕的攻击和防护法门的一页。
“燃魂驱邪”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五雷符”、“戮魂刺”、“阴煞盾”……每一个都需付出巨大代价。
但他没有退路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苏雨晴的电话。
“苏法医，是我。”
“梁先生？你声音怎么……”
“我没事。”梁文远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赵馆长疯了，但他透露了一些东西。情况比我们想的更糟。”
他将“路”、“钥匙”、“锚点”的信息简单告知。
电话那头，苏雨晴倒吸一口凉气，沉默了许久才涩声道：“这……太疯狂了！我会立刻向上级汇报！这己经远远超出了一般刑事案件的范畴！”
“汇报的同时，帮我查几个人，和一些陈年旧事。”梁文远道，“重点查馆里建馆之初的老员工，尤其是……可能懂行的人。还有，我市范围内，所有发生过大规模非正常死亡、或者风水极差、常年出事的地方。”
他怀疑，那个“锚点”，很可能就隐藏在殡仪馆本身，或者与殡仪馆的历史密切相关！而那个神秘僧人，或许就是当年的知情人之一！
“好！我立刻去办！”苏雨晴毫不犹豫地答应，“你那边一定要小心！秦风那边暂时没了动静，恐怕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我知道。”梁文远挂断电话，目光再次落回《百邪辟易杂录》。
风暴将至，他必须在风暴来临前，尽可能多地掌握力量，哪怕……需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他拿起老杨头留下的那支毛笔，蘸饱了朱砂，在一张裁剪好的黄表纸上，开始笨拙而坚定地，勾勒下第一个攻击符箓的笔画。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命运的齿轮，开始了新的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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