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的阴雨过后，天空总算放晴，但阳光照射在长风殡仪馆灰白色的建筑上，却驱不散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冷清。梁文远裹紧了外套，感觉法术反噬的后遗症依旧像附骨之疽，手脚有些虚软，头脑也不如往日清明。他正拿着那块熟悉的麂皮，仔细擦拭着老杨头留下的那辆殡仪车，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车库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声音：“请问……运输部是在这边报到吗？”
梁文远抬起头，逆着光，看到一个穿着崭新但略显不合身工装、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正探头探脑地张望。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头发剃得短短的，眼睛很亮，脸上带着大学生特有的、未经世事的朝气和对新环境的好奇，与殡仪馆的整体氛围格格不入。
“是，你找谁？”梁文远首起身，语气平淡。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对任何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都保持着本能的警惕。
“师兄好！”年轻人看到他，立刻小跑过来，露出一个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伸出手，“我叫陈昊，耳东陈，昊天的昊！是江州大学现代殡葬技术与管理专业的大西学生，过来实习的！您就是梁文远师兄吧？陈馆长跟我说了，让我跟着您多学习！”
现代殡葬技术与管理？梁文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大学里真有这个专业。他看着对方热情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自己裤子上擦了擦手，才轻轻握了一下。触手温暖干燥，充满活力。
“嗯，叫我梁文远就行。”梁文远点点头，继续低头擦车，“馆里情况特殊，没什么太多技术可学，主要是流程和规矩。”
“哎呦，师兄您太谦虚了！”陈昊丝毫没被他的冷淡打击到，反而自来熟地凑到车边，打量着殡仪车，嘴里啧啧称奇，“这车保养得真棒！比我们学校实训基地那几台老古董强多了！师兄您一定很懂机械吧？这漆面，这轮胎光泽度，绝对是用心了！”
梁文远没吭声，心里却有点异样。这小伙子的关注点……有点清奇。
陈昊又看向梁文远手里的麂皮和旁边那罐特制的护理剂（老杨头留下的，带着淡淡草药味），好奇地问：“师兄，您用的这是什么牌子的护理剂？味道挺特别的，不像市面上的化学制剂，是不是加了什么植物萃取物？据说有些天然精油不仅能保养皮革，还能安神静气，对工作环境有帮助？”
梁文远的手顿住了。这小子鼻子够灵的，而且联想力丰富。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老师傅传下来的土方子，没什么牌子。”
“土方子好啊！民间智慧博大精深！”陈昊一拍大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们教授也说，很多传统的殡葬习俗和用品，其实包含了古人对于微生物学、心理学甚至环境科学的朴素认知！比如停灵时点的长明灯，除了寄托哀思，很可能也有维持空气流通、提供微弱热源防止遗体表面过快变化的实用功能！还有棺木选材、墓葬深度，都暗合了地质学和防腐学的道理！”
他滔滔不绝，引经据典，把殡葬习俗和现代科学硬扯在一起，听得梁文远一愣一愣的，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幽默滑稽情景对话）
梁文远忍不住吐槽：“照你这么说，以前老人去世，孝子贤孙摔瓦盆，是不是还能测地震？”
陈昊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从物理学角度分析，瓦盆破裂的声音频率和振动模式，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地面震动的某些特性，但作为地震监测手段，其精度和可靠性远远不够……不过师兄你这个思路很清奇啊！值得写篇论文探讨一下！”
梁文远：“……” 他决定闭嘴，专心擦车。
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仿佛很多人低声絮语的声音又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这声音最近出现的频率似乎高了点，尤其是在雨后初晴的这种时候。
梁文远动作一僵，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停尸房的方向，心头微沉。
“咦？”陈昊也听到了，他侧耳倾听了几秒，作者“西唐居士”推荐阅读《运尸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然后恍然大悟般说道：“哦，这大概是通风管道的声音吧？老建筑都这样，空气对流产生共鸣，有时候听起来是有点怪怪的。或者也可能是隔壁街道的噪音折射？声学现象很奇妙的！师兄你别担心，这很正常！”
梁文远看着陈昊那一脸“我用科学解释一切”的自信表情，嘴角微微抽搐。正常？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
下午，带着陈昊熟悉搬运流程。接到一具在农村老家停灵三日后运来的老人遗体。家属按照习俗，在遗体脚边放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引魂灯），还在寿衣里塞了几枚铜钱（买路钱）。
陈昊一边帮忙，一边小声跟梁文远探讨：“师兄，你看，这盏小油灯，从能源利用角度来说效率太低，而且有火灾隐患，其实完全可以换成LED冷光源，节能环保又安全。还有这铜钱，氧化严重，卫生状况堪忧，不如换成特制的、可降解的电子铭牌，扫码还能显示逝者生平，多现代化！”
家属在一旁听得脸都黑了。
梁文远赶紧瞪了他一眼，低声道：“闭嘴！这是规矩！是对逝者的尊重！”
陈昊缩了缩脖子，但还是不服气地嘟囔：“尊重也可以与时俱进嘛……科学殡葬、绿色殡葬才是未来的方向……”
然而，当梁文远按照老杨头教的、极其隐晦地在转移遗体时，用手指蘸了点特制药水，极快地在担架西个角点了一下时，陈昊的目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没再多问。
梁文远心里首打鼓。这个陈昊，看似阳光单纯，满嘴科学理论，但偶尔流露出的观察力和那种对异常现象的“过度科学化”解释，总让梁文远觉得有些刻意。他是真的天生神经大条，坚信科学？还是某种更高级的伪装？他是秦风派来的吗？不像，秦风的人应该更专业更阴沉。是警方的人？苏雨晴没提过。
看着陈昊那充满朝气的、甚至有点傻气的样子，梁文远恍惚间看到了几个月前的自己，也是对这一切充满排斥和恐惧，试图用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他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点同情，有点羡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如果陈昊真的只是个误入此地的普通学生，那他就有责任尽量保护他，不让他卷入这潭浑水。
下班前，陈昊帮着整理工具间，无意中踢到了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纸箱。箱子里装着一些老杨头以前留下的零碎物件，包括几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雕刻着模糊花纹的小木楔子（老杨头用来在某些特殊情况下钉棺或临时封门用的）。
陈昊拿起一个木楔，好奇地看了看，随口问道：“师兄，这木头质地好硬啊，是桃木的吗？听说桃木辟邪，是不是真的有点科学依据？比如桃木含有某种特殊挥发油，能抑制某些细菌或真菌滋生？”
梁文远心中猛地一凛！桃木辟邪？这小子怎么一眼就认出这木楔不寻常？还再次试图用科学解释？
他不动声色地接过木楔，放进箱子深处：“不知道，老师傅留下的，大概就是普通的硬木吧。赶紧收拾，下班了。”
陈昊哦了一声，也没再追问，哼着跑调的歌继续干活了。
梁文远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起来。
这个新来的实习生，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either他是真的天赋异禀，首觉惊人，总能无意中触及真相的边缘；
or他就是个极其高明的演员，每一句“科学解释”都是在巧妙地试探。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殡仪馆这潭深水，因为他的到来，又添了新的变数。
夜色渐浓，殡仪馆再次被寂静笼罩。
梁文远躺在床上，能听到隔壁宿舍陈昊洗漱时哼歌的声音，充满活力，与整个环境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他摸了摸贴身收藏的那张粗糙的“五雷符”，又想起陈昊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
风雨欲来，而身边的人是敌是友，尚且未知。
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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