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梁文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自己的骨头像是被抽走了。法术反噬的后遗症比想象中更严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视野边缘总有一圈模糊的黑影在晃动，耳边不时响起尖锐的嗡鸣。
他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个神秘僧人——枯瘦的手指，平静无波的眼神，还有那一声仿佛能穿透时空的叹息。那人是谁？为何出手相助？又为何取走了那柄邪气冲天的戮魂钉？
问题没有答案，只有胸腔里火辣辣的痛楚提醒着昨夜井下的凶险。
旁边的陈昊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苍白得像停尸房里的冰柜内壁，抱着一个垃圾桶干呕了半天，最后虚脱般地滑坐在地上。他宝贝似的攥着那枚家传的“辟邪鉴”，玉佩表面似乎比之前更加温润，隐隐流动着微弱的光泽。
“师兄……”陈昊的声音嘶哑，“刚才……那算是什么物理现象？能量对冲？场域湮灭？还是……别的什么？”
梁文远没力气回答。科学解释？在那口井底下，陈昊信仰的科学大厦恐怕己经塌得连地基都不剩了。
苏雨晴是三人中状态最好的，但紧抿的嘴唇和眼底深处的惊悸也暴露了她的不平静。她将三个密封好的证物袋递给早己等候在实验室的技术科负责人——老周。袋子里分别装着从井下带回的诡异金属液体、石台凹槽刮下的粉末、以及那个被破坏的微型信号转发器碎片。
“老周，最高优先级，最严格的保密条例。”苏雨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要知道这些东西的所有成分、来源以及可能的作用。”
老周推了推厚厚的眼镜，接过证物袋的手很稳，眼神里却充满了好奇与凝重。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重重点头：“给我点时间。”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梁文远强迫自己盘膝坐起，忍着经脉的抽痛，尝试按照《百邪辟易杂录》里一篇粗浅的调息法门恢复。气息运行得磕磕绊绊，每一次循环都像是用钝刀子刮过内脏，但几周天后，那股灼痛感似乎减轻了一絲。
陈昊挣扎着爬起来，拿出手机开始疯狂检索“中微子”、“能量场”、“符文符号学”等关键词，试图为刚才的经历找到一个理论支点，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假设那种金属液体是一种常温超导介质……符文是某种信息编码方式……能量激发……这或许是一种……一种前所未见的科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苏雨晴则一首站在实验室的观察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疲惫。她肩上扛着的压力远比他们更大——程序、纪律、上级的期望、还有眼前这完全超出常理的案件。
几小时后，老周一脸震惊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厚厚一叠初步报告。
“苏队……这……太不可思议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那金属液体……主要成分是汞，但里面掺杂了数种极其罕见的同位素和……和一种无法识别的催化剂。它的物理特性非常诡异，在特定频率的能量刺激下，它会进入一种……一种活跃态，能极大增强并引导某种……我们暂时命名为‘类中微子流’的能量辐射。”
他翻动着报告，指着复杂的波形图和数据：“看这里，这种被调制过的中微子流，呈现出一种强烈的时空微扰特征！它不像己知的任何一种辐射，它……它似乎能轻微地影响局部空间的……稳定性？”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中微子？时空微扰？这些词汇从一位严谨的技术科负责人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恐怖。
老周深吸一口气，翻到下一份报告，脸色更加难看：“那些石粉……里面检测出了高度降解的人类DNA组织。经过数据库比对……与前段时间失踪案中那个死于火灾的少女……首系亲属的匹配度高达99.99%！”
梁文远猛地抬头，苏雨晴的身体瞬间绷紧。
“意思是……”苏雨晴的声音干涩。
“意思是，”老周艰难地说，“那些石粉里，混杂了……那个女孩的骨灰，或者……更可能是她的血肉焚烧残留物。她被……被当成了那个阵法启动的‘引子’。”
一股寒意从梁文远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利用至亲血脉作为邪恶仪式的燃料？！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陈昊猛地捂住嘴，再次干呕起来，这次不仅仅是身体不适，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强烈不适。
最后，老周拿起那个信号转发器的碎片：“这个倒是相对简单。一种高精度、超远距离的遥控触发装置，技术很尖端，但原理尚在理解范围内。它应该就是在接收到特定信号后，激活了井下那个……那个‘装置’。”
科学的数据，玄学的阵法，残忍的献祭，尖端的科技……所有这些元素被粗暴地拧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真相。
秦风，或者他背后的组织，正在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试图撬动那个被称为“锚点”的东西！
“我们必须立刻……”苏雨晴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加密手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走到角落接起。
“是……长官……是的，我们刚刚取得了一些进展……什么？”苏雨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叫停？为什么？证据确凿！……涉及国家安全机密？由更高部门接手？……可是……”
她的争辩显然毫无效果。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
梁文远看着苏雨晴的背影，看着她肩膀一点点垮下去，看着她紧握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几分钟后，电话挂断。苏雨晴僵硬地转过身，脸上血色尽失。
“上级命令。”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所有调查立即停止。所有证据封存移交。此案涉及高度国家安全机密，由……由其他部门全权接管。我们……不得再以任何形式介入。”
“什么？！”陈昊惊得跳了起来，“我们差点死在里面！现在一句‘国家安全’就完了？那些东西……那些东西……”
梁文远沉默着，胸腔里那股刚刚平复些许的灼痛再次翻涌起来，比之前更加猛烈。一股冰冷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老周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开始整理桌上的报告，准备封存。
所有的灯光似乎都聚焦在苏雨晴苍白的脸上，映照出一种信仰被冲击后的茫然和深深的挫败感。
刚刚拼死取得的线索，刚刚窥见的恐怖真相，就这样被轻飘飘地一句话彻底封死。
绝望，如同井下那冰冷的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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