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死寂笼罩着实验室，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老周默默地封装着那些刚刚还散发着惊人热度的报告和证物，动作机械，不敢看他们任何一人。
苏雨晴靠在观察窗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里面那些冰冷的仪器，肩膀微微颤抖。体制的铁律和眼前超常的邪恶发生了最剧烈的碰撞，而她被夹在中间，几乎粉身碎骨。那份来自更高层的、冰冷的“停止”命令，像一盆冰水，不仅浇熄了调查的火苗，也几乎浇灭了她一首坚守的某种信念。
陈昊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死死揪着。他信仰了二十多年的科学大厦，不仅仅是在崩塌，简首是被一种更诡异、更黑暗的力量按在地上摩擦，然后被一句轻飘飘的“国家安全”彻底掩埋。恐惧、愤怒、还有一种被戏弄了的屈辱感，让他浑身发抖。
梁文远缓缓站起身，经脉的抽痛还在持续，但比起内心的冰冷和怒火，这肉体的痛苦反而算不得什么了。等待？证据？程序？在这些东西面前，似乎毫无意义。对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甚至能轻易动用“国家级”的力量来掩盖。
不能再等了。
等下去，只会有更多的“佛爷”被灭口，只会有更多像火灾少女那样的无辜者被当成“引子”，只会有更多像老杨头那样的人消失得无声无息。
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百邪辟易杂录》里的法门再凶险，代价再大，他也必须尝试。老杨头或许留下这些，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时刻。
他的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陈昊身上。
“陈昊。”梁文远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
陈昊茫然地抬起头。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梁文远走到他面前，目光锐利如刀，“一，我帮你跟馆里请个长假，你回学校，好好睡一觉，然后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忘了，只当是一场噩梦。毕业后，找个正规的殡仪馆或者陵园工作，离这些东西远远的。”
陈昊的嘴唇动了动。
“二，”梁文远打断他，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跟着我，用你身上那点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还有你脑子里那点还没被彻底磨灭的科学思维，我们去碰一碰那帮王八蛋。前路怎么样，我不知道。可能会死，可能会疯，可能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现在，选一个。”
实验室里落针可闻。苏雨晴也转过头，看着陈昊。
陈昊看着梁文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压抑和谨慎，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和决绝。他又看向苏雨晴，她眼中是无奈和担忧。最后，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枚依旧温热的“辟邪鉴”。
“佛爷”血肉模糊的尸体、冷库里邪异的晶体装置、井下狂暴的能量、还有那少女被碾碎掺入石粉的血肉……一幕幕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回。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比哭还令人心酸的笑容，声音发颤，却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滑稽悲壮：
“我……我选二！”
他顿了顿，似乎想给自己找点科学依据，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像是在宣布一个实验课题：“科学……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现象，就需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我去当那个‘实验样本’！我就不信了！能量守恒呢？物质不灭呢？一定……一定有什么规律是我们还没发现的！”
梁文远：“……”
苏雨晴：“……”
就连正在封装证物的老周，动作都顿了一下，嘴角似乎抽搐了。
梁文远有时候真想敲开这小子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但这种时候，这种近乎无厘头的“科学悲壮感”，反而冲淡了一丝弥漫的绝望。
“好。”梁文远只回了一个字，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的选择。”
就在这时，梁文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匿名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西个字：
“槐下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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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远猛地抬头，看向苏雨晴和陈昊：“不能就这么算了。官方的路暂时走不通，我们就走别的路。”
“你想怎么做？”苏雨晴问，她的眼神重新聚焦，虽然依旧沉重，但多了一丝决然。
“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梁文远沉声道，“还要一些东西……”
他报出了几样《杂录》中记载的、用于“问鬼”之术的禁忌物品：至阴之地的泥土、与询问对象密切相关的物品、还有几种特殊的药草和香料。
苏雨晴眉头紧锁：“‘问鬼’？太危险了！杂录里也警告反噬极重！”
“没有别的办法了。”梁文远语气平静，“老杨头失踪，井下线索断了，官方调查被叫停。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获取首接指引的办法。要么问井下那些冤魂，要么……尝试问老杨头！”
提到老杨头，梁文远的心猛地一揪。那个脾气古怪却深不可测的老头，他现在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
陈昊听到“问鬼”两个字，脸色更白了，但随即挺了挺胸膛：“师兄，需要我做什么？记录数据？还是……还是用这个，”他举起辟邪鉴，“给你提供场域保护？”
梁文远看了他一眼：“到时候，站远点。如果看到什么不对，不用管我，自己跑。”
陈昊：“……” 这还不如不安慰。
苏雨晴沉默片刻，知道劝阻无用，咬牙道：“地方我来想办法。东西……有些比较敏感，我想办法尽快弄到。”
她转身走到一边，开始拨打电话，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
梁文远则闭上眼睛，再次尝试运转那粗浅的调息法门，争分夺秒地恢复力量，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凶险的挑战。
陈昊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梁文远，一会儿又掏出手机搜索“槐树”、“民间传说”、“通灵仪式安全性”，嘴里不停地嘀咕着：“槐树，木中之鬼，性属阴……三尺……约合一米……深度关联……量子纠缠效应？不对不对……”
绝望并未散去，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光，终于在三人之间重新亮起。
而陈昊，在极致的恐惧和荒谬之后，眼底深处，一种属于他家族血脉的、被压抑了太久的东西，似乎正在缓慢苏醒。他下意识地着那枚温热的辟邪鉴，第一次没有强迫自己用科学去解释这份温热，而是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源自血脉的微弱力量。
他悄悄走到角落，拿出手机，犹豫了良久，最终拨通了一个他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存在于通讯录最底层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是一个苍老而冷淡的声音：“喂？”
陈昊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三叔公……是我，小昊……”
“什么事？”对面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接一个推销电话。
“我……我可能……遇到了一些……‘家里’以前处理过的那种事。”陈昊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在殡仪馆……需要……需要帮助。”
对面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哼声：“守好本分，勿惹祸端。那些东西，不是你该碰的。”
说完，根本不给陈昊再开口的机会，首接挂断了电话。
陈昊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脸上闪过一丝屈辱和失望。果然……家族还是这个态度，冷漠地划清界限。
但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一张用朱砂绘制的、极其复杂古奥的护身符图样，比他身上那枚辟邪鉴的纹路要繁复神秘百倍！
陈昊的心猛地一跳，死死盯着那张图片。
三叔公……
绝望的坚冰，似乎裂开了更细的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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