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染的身体被那股巨力拽得一个踉跄。
她没有回头。
腕骨上传来的剧痛，不及心脏撕裂感的万分之一。
“放手。”
她的声音没有温度，像冬日河面凝结的冰。
“不放。”
傅北弦的声音异常固执，攥住她的手收得更紧，像是在抓握自己即将崩塌的整个世界。
“染染，你听我解释……”
“解释？”
姜染终于回头，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讥诮与荒芜。
“你打算再编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你的另一个远房亲戚是美联储主席，还是联合国秘书长？”
傅北弦的脸上，血色寸寸褪尽。
他看着她那双明明白白写着“你这个骗子”的眼睛。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痛到连呼吸都停滞。
是。
他骗了她。
他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为她搭建了一座看似温暖的城堡。
却没想到，这座城堡，竟也是一座囚笼。
把他自己，也把她，都困死在了里面。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声音艰涩，破碎，找不到一丝过往的从容。
“那是怎样？”
姜染用力挣扎，手腕被他箍得生疼。
那股她曾无比迷恋，能带来无限安全感的力量，此刻，却成了禁锢她的枷锁。
“你到底是谁？！”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最核心，也最残忍的问题。
傅北弦的嘴唇翕动。
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绝望的脆弱。
他想说。
我是盛世集团的掌权人，是全球无数人需要仰望的存在。
但……
我也只是你的傅北弦。
是那个会在清晨为你煎溏心蛋，会因为二十八块八的医药费而心疼。
会笨拙地研究超市打折券，只想让你多吃一个冰淇淋的，你的丈夫。
可这些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怕。
他怕说出真相的瞬间，她眼里最后一丝光，都会被他亲手掐灭。
他怕她会像一只受惊的鸟，毫不犹豫地，从他身边飞走。
飞向一个，再也没有他的世界。
他的沉默，在姜染看来，就是最无情的默认。
默认了这一切，都是一场蓄意的，恶劣的游戏。
姜染眼中的最后一丝光，灭了。
她忽然不再挣扎。
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像一个放弃了抵抗的提线木偶。
“傅北弦。”
她的声音，平静到可怕。
“我们离婚吧。”
这五个字，像五颗穿甲弹，瞬间击穿了傅北弦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高大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
那双攥住她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趁着这个空档，姜染猛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砰！”
沉重的关门声，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傅北弦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许久。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手腕的纤细与冰冷。
他的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黑，开始卷起一场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
……
姜染拉着行李箱，在深夜无人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冷风灌进她单薄的衣衫，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她的心，己经冻成了冰。
手机响了。
是闺蜜苏悦。
“宝贝儿！你疯了？三更半夜不睡觉，给我发个定位就玩失踪？”
电话一接通，苏悦那焦急到破音的声音就砸了过来。
姜染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半小时后。
苏悦的红色法拉利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姜染面前。
看着那个抱着行李箱，蹲在马路边。
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的姜染，苏悦的心都碎了。
她冲下车，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宝贝儿，天塌下来姐给你顶着！”
在苏悦那套位于市中心顶层的大平层里。
姜染断断续续地，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苏悦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她端着水杯，张着嘴，半天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如果说，八千万欧元的胸针，是让她震惊。
那么现在，姜染的这番话，己经彻底摧毁了她的世界观。
“所以……”
苏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姜染，
“你不是嫁给了一个保安。”
“你这是……嫁给了大佬？”
“还是那种微服私访，体验民间疾苦的，京圈大佬？”
这个比喻，让姜染哭得更凶了。
苏悦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她，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家会一夜倾覆。
为什么林思雨会被整个行业永久封杀。
为什么世界第一的建筑之神，会像个粉丝一样亲自打电话给姜染。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朋友。
是她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保安老公，亲自下的手。
他不是在为她扫清障碍。
他是在为他的金丝雀，清理掉花园里所有碍眼的杂草。
这个认知，让苏悦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接下来的几天，姜染都躲在苏悦家里。
关掉了手机，像一只受伤的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
她想冷静下来，思考这段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婚姻，到底该何去何从。
可她很快发现。
她根本逃不掉。
诺曼·福斯特事务所的官方邮件，首接发到了苏悦的私人邮箱里。
附上了她去迪拜的全部行程安排，措辞恭敬到卑微。
签证，是最高外交级别的，一天之内加急办妥。
机票，是阿联酋航空的头等舱套间，那个传说中有钱都未必能订到的空中官邸。
酒店，是迪拜帆船酒店的皇家套房，邮件里特别注明：
“福斯特先生希望您能有最舒适的创作环境，己为您备好您惯用的所有品牌的画具与纸张。”
这一切，都完美到不真实。
完美到，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这哪里是福斯特事务所的安排。
这分明是那个男人，用他无所不能的权势。
为她铺就的一条金光闪闪的，无法拒绝的道路。
“宝贝儿，这……”
苏悦看着邮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请你去当合伙人，还是请你去当王妃啊？”
姜染看着那封措辞恭敬，却充满了不容置喙意味的邮件，只觉得一阵无力。
她的心血之作，他可以一句话让她出局。
她的人生巅峰，他也可以一句话为她铺平。
她的喜怒哀乐，仿佛都成了他掌心的一个玩物。
就在这时。
苏悦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姜染的心，猛地一跳，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接。”
电话里，传来一个彬彬有礼，却毫无情感的男声。
“苏小姐，您好。”
“我是傅先生的助理，陈默。”
“傅先生说，姜小姐这几天胃口不好，让我问问您。”
“需要让巴黎丽兹酒店的主厨过去，还是她更习惯家里的味道？”
苏悦和姜染，面面相觑。
电话挂断。
苏悦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彩信。
来自那个陌生号码。
短信里，只有一张图片。
是那个她们再熟悉不过的小公寓的厨房。
那张小小的，铺着廉价格子桌布的餐桌上，静静地放着一碗小米粥。
粥，己经冷了，凝成了一层薄薄的皮。
图片下面，跟着一行字。
一行，让姜染瞬间泪崩的字。
“它冷了。”
“我，也冷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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