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染看着傅北弦那张写满了“我没乱花钱，快夸我”的脸。
看着他手里的袜子和满盆的泡沫。
又回想起他刚刚用纯正伦敦腔说出的，
那段足以让任何一家公司灰飞烟灭的冰冷指令。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这个男人，不是在扮演一个穷光蛋。
他是在享受扮演穷光蛋的过程。
对他而言，这或许，
真的只是一场名为“普通人生活”的大型沉浸式游戏。
而她，是这场游戏里，
唯一让他感兴趣的NPC。
“你的游戏，还挺逼真。”
姜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傅北弦的眼睛亮了，完全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
反而一脸“你真有眼光”的自豪。
“是吧！场景建模很真实，就是角色扮演有点费脑子。”
姜染转身就走。
她怕再多待一秒，她会控制不住，
将那盆洗衣水，首接扣在他那颗装着整个华尔街的脑袋上。
这桩插曲，成了扎在姜染心头的一根新刺。
这让她对即将到来的迪拜之行，愈发地警惕。
那座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城市，
是傅北弦最得心应手的“游戏地图”。
她一旦踏入，就等于主动走进了他的天罗地网。
出发前一天，事务所为她和另一位同样入选的设计师，
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欢送会。
地点在一家城中顶级的私人会所。
姜染本不想参加，但主持项目的总监亲自打了电话，她无法拒绝。
她从衣柜里选了一件最简单低调的黑色小礼裙，画了个淡妆。
临出门前，傅北弦叫住了她。
“等等。”
他从玄关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古旧的丝绒盒子。
姜染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傅北弦，我们说好的。”
“不是买的。”
他看出她的抗拒，连忙解释，神情透着一股罕见的紧张，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
姜染的脚步，停住了。
他打开盒子。
里面躺着的，并非什么炫目的珠宝。
而是一枚造型极其简单的胸针。
银杏叶的形状。
叶片的脉络雕刻得栩栩如生，
只是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属于老银器的色泽，看上去毫不起眼。
甚至，有些寒酸。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
傅北弦拿起那枚胸针，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她说，银杏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专注而深情。
“我想，它很适合你。”
他像是怕她不收，又笨拙地补充了一句。
“这个不值钱，纯银的，估计也就几百块，不算违反规定。”
姜染看着他眼底那份真挚，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终究还是，极轻地点了点头。
傅北弦眼底的光芒瞬间被点燃。
他俯身，动作轻柔地，将那枚银杏叶胸针，别在她黑色礼裙的领口。
暗沉的银，在纯黑的丝绒布料上，并不出挑。
却像一点温吞的星火，奇异地，点亮了她整个人。
……
会所的宴会厅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姜染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仅仅因为她的才华，更因为那场轰动全城的“栗子公园”事件。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那位神秘莫测的盛世新主的女人。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在此刻尖锐地响起。
“哟，这不是我们的姜大设计师吗？怎么？
嫁了个穷保安，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戴不起了？”
说话的，是另一位被福斯特事务所选中的设计师，林薇。
也是姜染大学时期的死对头。
林薇今天穿了一身最新款的香奈儿高定，
脖子上戴着一条硕大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闪得人眼晕。
她挽着事务所副总的胳膊，一脸毫不掩饰的嫉妒和轻蔑。
“真是的，有的人明明能靠男人一步登天，
偏要去扶贫，也不知道图什么。”
林薇的嗓门不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纷纷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
姜染不想理她。
林薇却不依不饶，视线精准地落在了姜染胸口那枚暗淡的胸针上。
她夸张地捂住嘴，眼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啧啧，这是从哪个二手市场淘来的？
氧化成这样，怕不是清朝的古董吧？”
“染染，你好歹也是要去迪拜见诺曼·福斯特的人，
代表的是我们事务所的脸面。戴这种破烂出去，也不怕丢人现眼？”
姜染的脸色，冷了下来。
她可以忍受别人嘲笑她。
但不能忍受，别人侮辱傅北弦母亲的遗物。
就在她准备开口反击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不远处，一位正与人交谈的灰发老者，声音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身体僵住，
一双矍铄的眼睛死死地，穿过人群，钉在了姜染的胸前。
周围的人都发现了他的异样。
“吴老？您怎么了？”
“吴道明！建筑界的泰斗！”
“天呐，吴老怎么会来？”
事务所总监看到这一幕，腿都软了，连忙小跑着迎上去。
“吴老，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吴老完全没理会任何人。
他推开身边的人，脚步虚浮，
却又带着一种朝圣般的急切，径首穿过人群，向姜染走来。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林薇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一枚破银胸针，怎么会引来吴老的注意？
吴老在姜染面前站定，他没有说话，只是颤抖着手，
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老花镜，又拿出一个高倍放大镜。
他甚至没敢首接触碰，只是俯下身，
对着那枚胸针，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研究。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脸色由震惊转为狂热，最后变成一种近乎落泪的激动。
林薇看不懂了，忍不住插嘴。
“吴……吴老，这不就是个普通的银饰吗？黑不溜秋的，您……”
“住口！”
吴老猛地抬头，一声暴喝。
他看向林薇的眼神，是大师看待无知蠢货时，
那种痛心疾首的愤怒和鄙夷。
“普通银饰？”
“无知！”
“你管这件——卡地亚先生一百年前，
亲手为挚爱打造的，
全世界仅此一枚的‘永恒银杏’，叫普通银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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