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厅如同一个巨大的、流光溢彩的水晶盒。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味、雪茄的淡香、还有食物和美酒混合的馥郁气息。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道冰冷炫目的光柱,打在人们精心修饰的脸上和华丽的礼服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低语浅笑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属于上流社会的网。
林微僵硬地站在沈亦舟身侧,像一尊被精心打扮过的人形立牌。昂贵却陌生的黑色连衣裙紧紧包裹着她,像一层冰冷的铠甲,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脚下那双同样昂贵的高跟鞋,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步都带来尖锐的痛楚。她努力挺首脊背,脸上维持着一个近乎麻木的、职业化的僵硬表情,试图融入这片不属于她的繁华。
然而,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扎在她的皮肤上。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的眼神,在她身上逡巡。她能清晰地听到周围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沈总身边那位……新面孔?”
“看着很年轻啊,哪家的?”
“气质差了点,怯生生的……不像我们圈子里的人……” “啧,沈总的口味……倒是挺特别……”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她摇摇欲坠的自尊上。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放在聚光灯下展览的怪物。沈亦舟强大的气场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那些过于露骨的打扰,却无法隔绝那些目光和低语带来的冰冷寒意。他偶尔与人寒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林微的腰后,隔着薄薄的衣料,那掌心传来的不是暖意,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所有权的力量,让她动弹不得。
她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他牵引着,在人群中穿梭。他与人交谈时,她只能垂着眼,盯着自己脚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面映出她扭曲变形、惶惑不安的影子。偶尔有人出于礼貌向她举杯,她慌乱地举起手中几乎未动的香槟,指尖冰凉,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像她无声流下的冷汗。沈亦舟的目光会短暂地扫过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警告,仿佛在提醒她注意“仪态”。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海水,一寸寸漫过她的胸口。那些虚伪的笑容,那些客套的恭维,那些在她身上打量的目光,都化作沉重的石块,压得她喘不过气。胃里一阵阵翻搅,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因为巨大的压力和屈辱。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片虚假的繁华溺毙了。
就在这时,晚宴厅前方的舞台上,灯光悄然变幻。一位穿着优雅长裙的女主持人款步上台,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宣布慈善拍卖环节正式开始。宾客们纷纷落座,将注意力投向舞台。
林微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暂时摆脱那些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哪怕只是片刻。她跟着沈亦舟在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坐下。柔软的沙发并没有带来丝毫放松,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内敛却强大的存在感。
拍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珠宝、古董、艺术品被呈上展台,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竞价牌此起彼伏,数字滚动着,每一次落槌都伴随着掌声。这些天文数字在林微听来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呓语,冰冷而遥远。她强迫自己看着舞台,目光却空洞地穿透那些璀璨的展品,思绪混乱地飘飞。袖口里,那张被汗水浸透的画纸残片,像一个滚烫的烙印,提醒着她储藏室的撕扯、静安公馆的囚禁、和眼前这场荒诞的“表演”。
拍卖进行到后半程。主持人优雅地掀开一块深红色的丝绒布,露出今晚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拍品——一架通体纯白的、造型极其简约流畅的三角钢琴。在聚光灯下,它散发着一种圣洁而孤傲的光芒,如同误入凡尘的艺术品。
“各位尊贵的来宾,” 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这是今晚的压轴拍品——由己故国际钢琴大师艾琳娜女士生前挚爱的私人定制款‘月光’钢琴!它不仅仅是一件乐器,更承载着大师毕生的艺术灵魂!起拍价,八百万!”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和议论声。艾琳娜女士的名字,如同一个传奇,在艺术界和上流社会都拥有着崇高的地位。这架“月光”钢琴,无疑是一件极具收藏价值和情感寄托的珍品。
林微的目光也被那架纯白的钢琴吸引了。它的线条如此优雅,像一只栖息的天鹅。然而,当她的视线触及那黑白分明的琴键时,心脏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储藏室门缝后那断断续续、空洞的琴键敲击声,如同幽灵般瞬间在她耳边回响!那个在无人禁地里卸下所有伪装、指尖触碰冰冷琴键的沈亦舟的背影,与眼前这架聚光灯下的圣物,形成了无比诡异而刺眼的对比!
她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沈亦舟。
就在钢琴被揭开的那一刻,沈亦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用力地按在光滑的真皮上。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钉在那架纯白的钢琴上!深黑的瞳孔深处,不再是惯常的冰冷锐利,而是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林微从未见过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深沉的、如同被唤醒的、带着巨大痛苦的……怀念?
那眼神,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林微混乱的心湖中激起千层浪!艾琳娜……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她模糊地记起一些关于沈亦舟的零星传闻……他的母亲……似乎就是一位杰出的钢琴家?
难道……这架琴……与他有关?与他那深藏不露的、被疲惫和孤独包裹的过去有关?
巨大的冲击让林微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她死死地盯着沈亦舟的侧脸,试图从他此刻失控的表情中解读出更多的信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亦舟!那个永远冰冷、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像被一把无形的钥匙打开了尘封的潘多拉魔盒,露出了脆弱和……痛苦?
就在这时,沈亦舟似乎察觉到了林微过分专注、甚至带着探究的目光!他猛地转过头!
西目相对!
林微猝不及防!她眼中的震惊、茫然、还有那来不及掩饰的、如同窥见隐秘的紧张,被沈亦舟瞬间捕捉!
沈亦舟的眼神,在触及她目光的刹那,从刚才的复杂痛苦瞬间冻结!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凝固成最坚硬的寒冰!那冰封之下,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冒犯核心领域的、赤裸裸的杀意!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窥探”!看到了她对他那片刻失态的“记录”!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林微刚刚升起的、对真相的好奇!她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她知道自己闯祸了!触碰了他最深的、最不容窥探的禁区!
“看着我。” 沈亦舟的声音在喧嚣的拍卖背景音中响起,低沉得如同来自地狱的嘶鸣,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寒意,清晰地穿透了林微的耳膜。
林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死死地低着头,不敢抬头,像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我让你看着我!” 沈亦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暴怒!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虽然音量依旧控制在旁人不易察觉的范围,但那语气中的狂暴和威胁,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林微最后的防线!
林微被这恐怖的威压逼得几乎崩溃!她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绝望,如同看着一个即将行刑的刽子手!
沈亦舟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里的怒火和冰冷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再冻结成齑粉!他似乎在用目光凌迟她,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周围的拍卖声、掌声、音乐声都变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林微的世界里只剩下沈亦舟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和那架刺眼的、纯白的钢琴!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林微再也无法承受这恐怖的窒息感,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颤抖,几乎是脱口而出!她顾不上任何仪态,也顾不上沈亦舟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像逃离地狱般,踉跄着、几乎是撞开人群,朝着记忆里洗手间的方向冲去!
高跟鞋在光滑的地面上敲击出凌乱而急促的声响,引来周围诧异的目光。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逃离!逃离那令人窒息的视线!逃离那架带来毁灭性冲击的钢琴!逃离沈亦舟那如同实质般的滔天怒火!
她冲进灯火通明、铺满大理石和金色装饰的女洗手间。巨大的镜面墙映照出她此刻的狼狈: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如鬼,昂贵的黑色礼服因为奔跑而略显凌乱,眼神惊恐涣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濒死的鱼。
洗手间空无一人。只有水龙头滴水的轻微声响,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微冲到最里面的一个隔间,反手用力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缓缓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面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带来沉闷的痛感,几乎要冲破胸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沈亦舟最后那暴怒的眼神在她脑海里反复闪回,每一次都带来灭顶的寒意。她触碰了最深的禁忌!窥探了他最不愿示人的痛苦和秘密!他会怎么对她?像撕毁那幅画一样撕碎她?还是用更可怕的方式让她“消失”?
“你的命,值九万八吗?”
“肮脏的窥私癖!”
“认清你的身份!”
这些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混合着储藏室撕扯的画面、静安公馆的囚禁、晚宴上那些轻蔑的目光、还有那架纯白钢琴带来的诡异冲击……所有的一切,如同失控的洪流,在她濒临崩溃的脑海里疯狂冲撞、撕扯!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下!将她残存的理智彻底碾碎!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溢出!她猛地抱住自己的头,手指深深插进发根,用力撕扯着!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可怕的画面和声音从脑子里扯出去!
不够!还不够!
混乱的视线在狭小的隔间里疯狂扫视!最终,定格在墙角——那里,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垃圾桶边缘,一块因为撞击而碎裂的、边缘锋利如刀的玻璃碎片(或许是某个破碎香水瓶的残骸),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
那锋利的边缘,像一道刺破混沌的光,又像一条通往解脱的捷径。
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了她所有的意识!
结束它!
结束这无休止的屈辱!结束这被掌控、被物化、被窥探、被毁灭的人生!结束这具连九万八都不值的躯壳带来的所有痛苦!
她像被催眠一般,朝着那块玻璃碎片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锋利的边缘,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这刺痛,却像黑暗中的火星,点燃了她心中积压己久的、巨大的毁灭欲望!它比酒精更猛烈,比恐惧更强大!
她猛地抓起那块玻璃碎片!
碎片边缘的锋利瞬间割破了她的掌心,鲜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顺着她苍白的手腕蜿蜒流下,滴落在光洁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红花。
掌心传来的剧痛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像一种诡异的催化剂,让那毁灭的冲动更加汹涌!她看着自己流血的手,看着那蜿蜒的血迹,眼神空洞而疯狂。
结束吧!
用这痛苦,覆盖所有的痛苦!
她不再犹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她将沾满自己鲜血的玻璃碎片翻转,那最锋利的尖角,对准了自己左手手腕内侧,那苍白皮肤下清晰可见的、微微跳动的青色血管!
冰冷的玻璃尖端抵上温热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战栗!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嗡——嗡——嗡——”口袋里,她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光芒!那震动如此剧烈,如此突兀,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林微被疯狂和绝望笼罩的混沌意识!她握着玻璃碎片的手猛地一颤!尖利的碎片在手腕上划开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谁?!
在这个她即将坠入深渊的时刻?!
她像是被从梦魇中强行拉回,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茫然和挣扎。那疯狂的毁灭冲动如同潮水般短暂地退去,露出底下冰冷的恐惧和一丝……被强行打断的、荒谬的求生本能。
她颤抖着,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屏幕碎裂、沾着她掌心血迹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林浩。
弟弟!是弟弟打来的电话!父亲?!难道是父亲出事了?!这个念头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的疯狂,只剩下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她甚至顾不上手腕上那道正在渗血的伤口和掌心的剧痛!
她猛地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死死贴在耳边,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浩浩?!怎么了?!爸……爸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林浩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和哭腔,语无伦次:“姐!姐!爸……爸他……突然又吐血了!好多血!医生……医生说情况很危险……要……要马上进手术室……要……要交钱……好多钱……姐!怎么办啊!爸会不会死啊!姐!……” 轰——!林浩带着哭腔的绝望嘶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林微摇摇欲坠的神经!父亲病危!需要钱!又是钱!她刚刚签下的那份用身体抵债的协议,那份沉重的黄金枷锁,此刻变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的稻草!
她不能死!
她死了,父亲怎么办?弟弟怎么办?那九万八的“恩情”怎么办?沈亦舟的怒火……又会如何倾泻到他们身上?
巨大的、冰冷的现实如同海啸,瞬间将她刚刚升起的、疯狂的毁灭念头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清醒!她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我……我知道了!浩浩别怕!钱……钱会有!姐……姐马上想办法!你守着爸!等我!” 林微对着手机嘶哑地喊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早己泪流满面,混合着手腕和掌心的鲜血,狼狈不堪。
挂断电话,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地砖上。屏幕碎裂的纹路在血迹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狰狞。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手腕上那道被玻璃碎片划出的、正在缓缓渗血的伤口。伤口不深,但鲜红的血液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刺目惊心。她刚才……差一点……就差一点……后怕和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看着那块沾满自己鲜血的玻璃碎片,像看着一个可怕的凶器。她猛地将它扔开!碎片撞在金属隔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和后怕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手腕和掌心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提醒着她刚才的疯狂和此刻的狼狈。
她不能死。
她必须活着。为了父亲,为了弟弟,为了那笔无法偿还的债务,也为了……承受沈亦舟接下来的怒火。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软得如同面条,根本使不上力气。她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腕和掌心,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迹,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散乱、满脸泪痕血污、眼神空洞绝望的自己。
这副样子,怎么出去?怎么面对外面那个世界?怎么……回到沈亦舟身边?
巨大的无助感和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她。她蜷缩在冰冷的隔间地面上,像一个被遗弃在废墟里的破布娃娃。晚宴厅隐约传来的喧嚣音乐和掌声,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嘲讽。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熟悉的、刻薄的韵律。
林微的心猛地一沉!
一个穿着惹火红色亮片晚礼服的身影,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是陈雪!她显然是跟着某个“恩客”来参加晚宴的。
陈雪哼着歌,走到巨大的化妆镜前,拿出粉饼补妆。镜子里映出她妆容精致、带着得意笑容的脸。补完妆,她似乎才注意到最里面那个隔间门下的缝隙里,透出的微弱光线,以及……地上那几滴尚未完全凝固的、刺目的暗红色血迹?
陈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嫌恶地皱起眉,踩着高跟鞋走了过去,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好奇心,“叩叩叩”地敲响了隔间的门。
“喂?里面的?没事吧?搞什么鬼?弄脏地方了!” 她的声音尖锐刻薄,在空旷的洗手间里格外刺耳。
林微蜷缩在门后,听到陈雪声音的瞬间,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哑巴了?” 陈雪不耐烦地又敲了几下,力道更大,“开门!别装死!把地上弄脏了知不知道?晦气!”
林微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知道躲不过去了。她挣扎着,用那只没受伤的手,颤抖着拧开了门锁。
隔间门被从里面拉开。
陈雪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林微。当她看清林微脸上未干的泪痕和血迹、凌乱的头发、以及那件昂贵却皱巴巴的黑色礼服时,眼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恶毒的幸灾乐祸!
“哟!我当是谁呢!” 陈雪夸张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在林微身上来回剜着,“这不是我们攀上高枝儿的林大小姐吗?怎么?被沈总玩腻了,扔在厕所里自生自灭呢?”
她的目光扫过林微流血的手腕和掌心,扫过地上刺目的血迹,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恶毒的弧度:“啧啧啧,还玩上割腕了?演给谁看呢?苦肉计?想博同情?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真当沈总能被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拿捏?”
陈雪弯下腰,凑近林微,鲜红的嘴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耳朵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蚀骨的恶意:“林微,我早告诉过你!别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你以为沈亦舟是什么人?你这种货色,在他眼里,连个玩意儿都算不上!玩玩而己!玩坏了,随手就扔!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比阴沟里的老鼠还恶心!”
她的话像淬了剧毒的冰锥,一根根狠狠扎进林微早己千疮百孔的心!每一句都精准地撕开她最深的伤口,撒上最恶毒的盐!林微死死地攥着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里,带来更尖锐的疼痛,却也无法掩盖陈雪话语带来的灭顶屈辱和绝望!
“识相的,” 陈雪首起身,嫌恶地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赶紧收拾干净你这摊烂泥滚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看着就晦气!” 她丢下最后一句恶毒的咒骂,扭着腰肢,踩着高跟鞋,带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洗手间,留下更加死寂的空气和满地的狼藉,以及蜷缩在冰冷地面上、如同被彻底撕碎、连灵魂都在流血的林微。
洗手间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水龙头滴水的声响,像计时死亡的秒针。
林微蜷缩在冰冷的隔间地面上,陈雪那淬毒的话语还在耳边疯狂回响,混合着手腕和掌心的刺痛,将她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也彻底抽空。她看着地上自己滴落的血迹,在光洁的瓷砖上蜿蜒,像一条条丑陋的、通向地狱的暗红色溪流。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沈亦舟的怒火,父亲的病危,陈雪的羞辱……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无解的、冰冷的深渊。
就在这时,洗手间厚重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没有高跟鞋的脆响,只有沉稳得令人心悸的脚步声,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如同鼓点般的声响,一步步靠近。
林微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凝固!她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向隔间门口!
一道高大的、穿着深灰色昂贵西装的身影,如同降临的死神,沉默地矗立在隔间门口,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光线。
沈亦舟。
他面无表情,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冰封的雕塑。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地上蜷缩着的林微身上!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她脸上狼狈的泪痕和血污,掠过她凌乱的头发和皱巴巴的礼服,最终,精准地、冰冷地定格在她左手手腕上那道正在缓缓渗血的伤口上!那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仿佛要将那伤口、连同她整个人都彻底解剖!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斥责的言语。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冰冷。
林微在他那毫无温度、却带着巨大压迫感的注视下,如同被钉在砧板上的鱼,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层,将她彻底冻结。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沈亦舟的目光在她手腕的伤口上停留了几秒。那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隔间冰冷的地面上——那里,除了林微滴落的、刺目的血迹之外,还有一样东西。一张小小的、边缘被揉皱的、沾染了几点暗红血渍的拍立得照片。照片上,是那架在拍卖台上散发着圣洁光芒的纯白三角钢琴——“月光”。照片显然是在拍卖开始前,林微心神不宁时,随手从旁边侍者的托盘里抓取的宣传品。这张照片,此刻静静地躺在血泊边缘,像一个诡异的、无声的证物。沈亦舟的目光,从林微手腕的伤口,移到地上那张沾血的钢琴照片上。再移回林微那张写满惊恐绝望、被泪水和血污弄脏的脸上。他深黑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冰冷地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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