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恒捂着外套内袋里那五万块钱，像是捂着一块即将熄灭的炭火，温暖不了他冰冷彻骨的心。这点钱，是希望，却远远不够。剩下的十万块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抢救室的红灯依旧刺眼地亮着，仿佛生命的倒计时，每一秒都在灼烧他的神经。他不能等，一刻也不能等。
他踉跄着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急诊大厅的嘈杂，只剩下头顶昏黄的声控灯和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身体微微发抖，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通讯录里翻找着，最终停留在“刘昊然”这个名字上。这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现在经营着一家智能家居店，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也唯一敢开口求助的人。
电话拨了出去，每一声等待音都敲击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电话被接起，那头传来刘昊然略带睡意却依旧爽朗的声音：“喂，恒子？咋这么晚打电话？又想拉我起来吃夜宵啊？”
听到兄弟熟悉的声音，王宇恒一首强撑着的情绪瞬间决堤，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声音嘶哑破碎得不像他自己：“昊然…我妈…我妈心梗，在医院抢救…急需钱…”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听起来镇定些，但颤抖的尾音出卖了他：“我的卡…出了问题，钱取不出来…梦琪…梦琪我联系不上，手机关机…”
电话那头的刘昊然瞬间清醒了，睡意全无，语气变得急促而严肃：“操！在哪家医院？市一院？你别急！稳住！等着我！我马上凑钱过来！”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多问一句废话，甚至没有问需要多少。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像一道暖流，短暂地驱散了王宇恒周身的寒意。
“昊然…谢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挤出这三个字。
“跟兄弟还说这个！撑住！我马上到！”
电话挂断，通道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声控灯因为久无声响而熄灭，黑暗吞噬了他。王宇恒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台阶上，将脸深深埋进掌心。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抽动。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每一秒，他都在担心抢救室里的母亲，脑海里却又不受控制地闪过李梦琪挽着那个陌生男人巧笑倩兮的画面，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安全通道的门被猛地推开，灯光亮起。
刘昊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额头上带着一层细汗，呼吸急促，显然是跑着来的。他一眼就看到蜷缩在台阶上、脸色惨白如纸的王宇恒。
“恒子！”刘昊然两步跨到他面前，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塞进他怀里，“十万！我刚从店里保险柜和几个朋友那儿凑的，快拿去交钱！”
塑料袋入手沉重，里面是十捆扎得紧紧的百元大钞。王宇恒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昊然…这…”
“别这那的了！救命要紧！阿姨怎么样了？”刘昊然一把将他拉起来，语气急切。
“还在抢救…”王宇恒攥紧了手里的钱，声音哽咽。
“走！先去交钱！俺不吃豆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刘昊然推着他，两人快步走出消防通道，冲向缴费处。
有了这十万，加上王宇恒自己的五万，十五万手术押金终于凑齐。看着工作人员清点钞票，办理手续，打出缴费凭证，王宇恒一首悬在喉咙口的心，才终于稍微落回实处一点。至少，母亲的手术能够顺利进行了。
刘昊然一首陪在他身边，宽厚的手掌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交完钱，两人回到抢救室外继续等待。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后，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怀疑和愤怒再次翻涌上来。王宇恒盯着抢救室紧闭的门，眼神空洞，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
刘昊然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欲言又止，搓了搓手，最终还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变得有些迟疑和沉重：“恒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说…”
王宇恒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刘昊然皱紧了眉头，似乎在斟酌用词：“就是…你刚才说，联系不上弟妹…”
王宇恒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
刘昊然舔了舔嘴唇，继续道：“大概…上周三下午吧，我去建材市场进货，好像…好像在那边附近的一个茶餐厅，看到弟妹了…”
他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着王宇恒的脸色：“她不是一个人…对面坐了个男的，穿着西装，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两人有说有笑的，弟妹当时笑得挺开心…”
王宇恒的呼吸骤然停止了，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建材市场…茶餐厅…西装男…李梦琪开心的笑容…
所有的碎片，和他刚刚在医院门口看到的那一幕，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刘昊然看着他瞬间血色尽失的脸，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找补：“我当时离得远，也没看清具体什么样，就瞥了一眼…还以为是你家哪个亲戚朋友，或者工作往来…就没多想，也没过去打招呼…但现在…加上你又说联系不上她…”
后面的话，刘昊然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那眼神里明显的担忧和提醒，己经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王宇恒的心上。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粉碎。
原来不是第一次了。
原来早在一周前，甚至更早，她就己经和那个男人出双入对了。
而他像个傻子一样，每天加班到深夜，想着多赚点钱让她过上好日子，想着她抱怨生活枯燥就劝她多出去和闺蜜玩玩……
玩？原来是玩到别的男人怀里去了！
王宇恒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喉头腥甜，他猛地抬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眶憋得通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被发小亲眼所见的证词彻底证实。
他的心，彻底沉入了漆黑冰冷的谷底，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抢救室的门依然紧闭着。
门内，是他生命垂危的母亲。
门外，是他刚刚确认彻底崩塌的婚姻。
整个世界，在他三十岁这一年，露出了最残酷狰狞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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