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最终还是被李梦琪从冰冷的地面上捡了回来。屈辱感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但比屈辱更迫切的，是生存的本能。弟弟那点微薄的“馈赠”和之前仅剩的零钱，是她此刻全部的依仗。
她不能坐以待毙。旅馆费、饭钱、还有那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彻底压垮她的债务，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迫使她必须走出这间发霉的屋子，去寻找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然而，走出旅馆，面对熙熙攘攘、各司其职的人群，她感到的是一种更深的茫然和格格不入。她能做什么？
她的简历苍白得可怜。短暂的行政经历和长年的“全职太太”身份，在招聘者眼里几乎等同于毫无价值。那些看上去光鲜亮丽、坐在办公室里的职位，她连投递的勇气都没有，深知自己绝无可能被选中。
她只能将目标投向那些不需要太多技能的服务行业。餐厅服务员、超市理货员、商场保洁……她一家家地问，一次次地挤出自认为谦卑的笑容。
但现实给予她的，只有一次又一次冰冷的拒绝。
“不好意思，我们需要有经验的。”
“你这空窗期太长了，不太合适。”
“我们这里强度很大，怕你吃不消。”
有时，对方甚至懒得找借口，只是扫一眼她的简历，便客气而疏离地摇摇头：“简历先放这儿，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然后那张纸就被随意地搁置在厚厚一叠简历的最下方，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一次，在一家看起来还算正规的快餐店面试服务员店长是一个西十多岁、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女人。她拿着李梦琪的简历，眉头越皱越紧。
“李女士，我看您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工作了？”店长抬起头，目光带着审视。
李梦琪心里一慌，手心冒汗，支支吾吾地试图解释：“啊…是…之前家里有些事，需要我照顾…”
“具体是什么事呢？能方便说一下吗？”店长追问，这是正常的背调疑虑。
李梦琪语塞了，脸涨得通红。她难道能说自己是出轨、骗钱被离婚、无家可归吗？她只能含糊其辞：“就是…一些私事…己经处理好了…”
店长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和尴尬的神情，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恰好这时，另一个年轻的女店员进来送东西，好奇地瞥了李梦琪一眼，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凑到店长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眼神还时不时瞟向李梦琪，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鄙夷？
店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再看向李梦琪时，眼神里己经没有了之前的客气，只剩下冷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好了，李女士，你的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店长迅速打断了她的话，将简历推回到她面前，语气变得公事公办，“很抱歉，我觉得您可能不太适合我们店的工作强度和要求。请您另谋高就吧。”
面试草草结束，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自我介绍机会。
李梦琪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家快餐店。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她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他们是不是都认识她？是不是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那个女店员一定认出了她！一定是在网上看到过那些关于她的传闻！
巨大的羞耻感和绝望瞬间将她吞没。她辛辛苦苦维持的最后一点体面，在那探究和鄙夷的目光下，碎得连渣都不剩。
她的自信心，在那一次次的拒绝和最后的羞辱中，被彻底碾磨成了粉末。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堆人人避之不及的垃圾，毫无价值，令人作呕。
求职之路彻底断绝。她拖着更加沉重的步伐回到那间阴暗的旅馆房间，感觉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
夜晚降临，旅馆隔音很差，隔壁房间传来男女调笑的嬉闹声，走廊里是醉醺醺的喧哗和踉跄的脚步声。这里住着的，多是和她一样落魄失意，或者干脆就是混混、酒鬼之流。
绝望和无处发泄的怨愤，像毒火一样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需要麻痹，需要遗忘，需要哪怕片刻的、虚假的解脱。
她攥着手里那几张越来越薄的钞票，鬼使神差地走出了房间，敲开了隔壁那个总是弥漫着劣质烟酒味的房门。里面是几个看起来就不务正业的男男女女，正聚在一起喝酒打牌。
“哟，新来的妹子？进来一起喝点？”一个满口黄牙的男人喷着酒气招呼她。
李梦琪没有拒绝。她走了进去，接过不知谁递过来的、装着浑浊液体的塑料杯，仰头就灌了下去。辛辣劣质的酒精灼烧着她的喉咙和胃，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却也带来一种短暂的、头脑发晕的麻木感。
一杯，两杯……
她很快就被那劣质的烈酒灌得醉醺醺的，脑子昏沉，视线模糊。所有的理智和自制力都在酒精的浸泡下土崩瓦解。
那些积压己久的怨恨、不甘、愤怒和委屈，像找到了决堤的出口，猛地爆发出来。
她开始语无伦次地咒骂，声音尖利而充满恶毒：
“王宇恒！你个王八蛋！狼心狗肺的东西！有钱了就翻脸不认人！把我逼上绝路！你不得好死！”
“陈嘉明！废物！人渣！骗我的钱！玩腻了就扔！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还有你们！都看不起我！都欺负我！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过得更好一点！我错了吗？！”
她骂着，哭着，笑着，状若疯癫。旁边的酒鬼们起初还觉得有趣，跟着起哄，后来见她越骂越难听，状态越来越失控，也渐渐失了兴趣，懒得再理她。
李梦琪也不在乎，她沉浸在自己用酒精和怨恨构建出来的悲惨世界里，继续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所有她认为对不起她的人，首到最后体力不支，瘫倒在肮脏的地板上，意识陷入一片漆黑的混沌。
酒精暂时麻痹了神经，却无法驱散绝望。它只会将她推向更黑暗、更泥泞的深渊，而她，正在一步步滑落，无力自救，也不想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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