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瘦汉子在前引路，动作轻盈得像山间的狸猫，对地形熟悉得闭着眼都能走。李云龙搀扶着几乎昏迷的孙德胜，艰难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腐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汉子很警惕，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不时回头瞥一眼，确认李云龙没有异动。李云龙也能感觉到，暗处可能还有其他的眼睛在盯着他们，这让他不敢有丝毫放松，但同时也稍微安心——有这等戒备和组织的，是游击队或者自己人的可能性很大。
七拐八绕，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黑黢黢的乱石坡。汉子在一块毫不起眼的巨大岩石前停下，有节奏地轻轻敲了几下。
片刻后，岩石后面竟然传来轻微的摩擦声，紧接着，岩石缓缓移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和一股混合着汗味、烟草味和草药味的复杂气息。
“进去。”汉子侧身让开，示意李云龙先进，眼神依旧带着审视。
李云龙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率先侧身钻了进去。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穴，被人工拓宽修整过，洞壁挂着两盏昏暗的油灯，映照着七八个或坐或卧的人影。这些人同样穿着破烂，但眼神锐利，手里都握着武器，看到陌生人进来，瞬间全部警惕地站起身，枪口隐隐指向李云龙。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老钟，怎么回事？这俩人是谁？”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汉子沉声问道，目光如电般扫过李云龙和被他拖进来的孙德胜。
引路的精瘦汉子——老钟，连忙上前低声解释了几句。
刀疤脸汉子听完，眉头紧锁，走到李云龙面前，上下仔细打量着他，特别是他身上的国军装备：“你说你们是打散了的自己人？哪部分的？长官是谁？口令是什么？”
又是这些问题！李云龙心里叫苦，他知道这是必要的程序，但自己确实答不上来。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将之前对老钟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几十号伤员和老乡被困在西边山里的情况，语气焦急而诚恳。
“...长官，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们也是被打散后凑在一起的，只知道要往东边游击区找队伍。我这位兄弟是真心投诚的，伤得很重，求你们先救救他！要是信不过我，把我绑了都行，先救人！”李云龙说着，甚至主动将身上的步枪和驳壳枪摘下来，放在地上，以示诚意。
洞内的人面面相觑，似乎被李云龙的话和举动打动了一些，但警惕性并未消除。刀疤脸汉子看了看气息奄奄的孙德胜，又看了看一脸坦荡（至少看起来是）的李云龙，沉吟了片刻。
“先把伤员抬到里面去，让老吴头看看。”刀疤脸最终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人上前，小心地将孙德胜抬到了洞穴深处，那里有一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铺着干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那里整理一些草药。
李云龙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孙德胜有救了。
“你，”刀疤脸又看向李云龙，“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哪个部队？”
“报告长官，我叫李云龙。以前...以前在老家扛活，后来白狗子烧了村子，就跟他们干上了，没番号。”李云龙半真半假地回答，隐瞒了穿越和之前的具体经历。
“李云龙？”刀疤脸似乎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没什么印象，“你说西边山里还有几十号人？具体在什么位置？都是什么人？有多少能战斗的？”
李云龙心里快速盘算着，不能透露炭窑的具置，但需要取得对方的信任以获得帮助。他大致描述了一下方向和老徐、张排长他们的构成（伤员、群众、少量战士），并强调了形势的危急和物资的匮乏。
刀疤脸听完，脸色更加凝重。他和旁边一个像是文书的人低声商量了几句。
“你们的情况我知道了。”刀疤脸转过身，“但眼下我们也有困难。敌人最近搜剿得很紧，这一带也不太平。你们人数太多，目标太大，转移起来非常危险。”
李云龙的心沉了下去：“长官，那...”
“不过，见死不救不是咱们红军的规矩！”刀疤脸话锋一转，“这样，你们先在这里待着。天亮后，我派人去你们说的方向侦察一下，确认情况。如果属实，我们会想办法接应。但怎么转移，往哪里转移，得从长计议。”
这己经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好回应了。李云龙连忙道谢：“多谢长官！”
“别叫长官，叫同志！或者叫我王队长就行。”刀疤脸——王队长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老钟，给他拿个饼子。”
老钟拿来一个冰冷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杂粮饼子。李云龙也顾不上许多，道了声谢，接过饼子狼吞虎咽地啃起来，他实在太饿了。
一边啃着饼子，李云龙一边暗中观察着这个洞穴和里面的人。这里显然是一个临时落脚点，设施简陋，人员精干，戒备森严，应该是游击队的一个前线联络站或者侦察点。这些人虽然面黄肌瘦，但眼神都很坚定，带着一股子久经沙场的韧劲。
“王队长，”李云龙吃完饼子，喝了口水，试探着问道，“咱们这边...通往游击区的路好走吗？敌人卡得严不严？”
王队长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严！怎么不严！主要的路口、河谷都设了卡子，驻了兵。大部队根本过不去。我们现在也只能靠一些小道和夜间接头传递消息。你们那么多人，还带着伤员群众，难啊！”
李云龙的心又揪紧了。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不过...”王队长话锋又一转，压低了声音，“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们知道几条极其隐蔽的小路，平时根本没人走，野兽都嫌陡。就是...太险了，而且绕远，起码得多走两三天的山路，你们那些伤员恐怕...”
绝境似乎又一次摆在了面前。走大路是死，走小路，伤员和群众也未必撑得住。
李云龙沉默了，眉头紧锁。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传来孙德胜一声压抑的痛哼，似乎老吴头在处理他的伤口。
李云龙忽然灵光一闪，猛地抬起头：“王队长，敌人对单个或者小股人员盘查得严不严？比如...像我们这样的‘散兵游勇’？或者...运送伤员的？”
王队长愣了一下：“散兵游勇经常有，盘查相对松一点，毕竟很多都是抓壮丁来的，跑散了正常。运送伤员的...也有，一般是往后方医院送，有关防路条的话，卡子一般会放行...你问这个干嘛？”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开始在李运龙的脑海里迅速勾勒出来。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弧度。
“王队长，”李云龙凑近一些，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兴奋，“你看这样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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