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军帐内的烛火被鲜血溅上，昏红的光裹着刺鼻的血腥味，将这场围杀衬得愈发狰狞。刘縯单膝跪在地上，右腿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顺着裤管淌进泥土里，在脚下积成一小汪暗红。他手中的长刀己经卷了刃，却依旧死死攥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虎口裂开的口子还在渗血。
围在他周围的伏兵不敢贸然上前——刚才那名被刘縯斩中咽喉的士兵还倒在不远处，双目圆睁，脖子上的血窟窿还在汩汩冒血。这些绿林兵虽悍勇，却少见这般身陷绝境仍杀气凛然的对手，一时间竟有些畏缩，只是举着刀斧，形成一道慢慢收紧的包围圈。
“刘縯，你倒是再动啊！”王匡站在圈外，踹了一脚地上的尸体，语气里满是嘲讽，“刚才不是挺能耐吗？现在怎么像条丧家之犬？我告诉你，今就是插翅也难飞，识相的就跪下受缚，或许陛下还能留你个全尸！”
刘縯缓缓抬起头，脸上溅着的血珠顺着下颌滑落，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目光扫过王匡，又落在缩在主位上的刘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沙哑却依旧有力：“全尸？我刘縯自舂陵起兵，反莽复汉，杀的是乱臣贼子，护的是天下百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我跪你们这等奸佞小人？做梦！”
刘玄被他的目光扫得一哆嗦，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他既怕刘縯的气势，又怕王匡怪罪，只能像个木偶似的缩在那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陈牧见状，悄悄给身边的亲兵使了个眼色。那亲兵会意，握紧手中的长戟，猛地从侧面刺向刘縯——他以为刘縯重伤之下必难躲避，却没料到刘縯反应依旧迅猛，猛地侧身，用手中的卷刃长刀死死架住长戟，随即抬腿，狠狠踹在那亲兵的小腹上。
“呃！”亲兵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刘縯趁机夺过长戟，反手一刺，长戟穿透了另一名伏兵的胸膛。可这一动作也扯动了他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帐柱上。
二
后背抵上帐柱的瞬间，刘縯才稍稍稳住身形。他喘着粗气，看着周围再次围上来的伏兵，视线渐渐有些模糊，脑海里却突然闪过几个画面——舂陵起兵时，族人们举着锄头镰刀追随他的场景；小长安聚战败后，他抱着阵亡侄子的尸体，发誓要为死者报仇的誓言；还有昆阳之战前，刘秀拉着他的手，劝他小心刘玄的担忧……
“文叔……”他低声念了一句，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他知道，刘秀此刻一定在帐外，或许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他不能让刘秀来救他——一旦刘秀冲动闯帐，不仅救不了他，反而会把自己也搭进来，甚至连累整个南阳军。
“杀！别跟他废话！”王匡见伏兵又退了回去，气得怒吼一声，亲自提着刀冲了上来，“谁能斩了刘縯，赏黄金百两，封校尉！”
重赏之下，伏兵们瞬间红了眼，纷纷嘶吼着扑向刘縯。刘縯咬紧牙关，用长戟撑着地面，再次站起身。他知道自己体力己尽，今日必死无疑，但他不能死在这些人的刀下——他是南阳刘氏宗室，是反莽义军的将领，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一名伏兵挥舞着斧头劈向他的头颅，刘縯侧身避开，长戟横扫，砸中那伏兵的肩膀，将其打翻在地。可另一名伏兵的长刀也趁机砍向他的左臂，刀刃划过己经受伤的胳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袖。
刘縯闷哼一声，却没有松手，反而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长戟刺向那名伏兵的心脏。伏兵倒在地上，刘縯也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长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的左臂己经抬不起来，右腿也几乎失去了知觉，只能靠右手撑着地面，勉强维持着跪坐的姿势。
伏兵们围了上来，却没人再敢上前——他们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却依旧眼神凌厉的男人，竟有些敬畏。王匡见状，不耐烦地推开身边的士兵，提着刀走到刘縯面前，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刘縯，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给我跪下！”
三
刀尖的冰冷刺得下巴生疼，刘縯却猛地偏过头，避开王匡的刀，目光死死盯着他，声音里满是不屑：“我刘縯的膝盖，只跪天地，跪高祖皇帝，跪南阳的父老乡亲，绝不会跪你这等靠构陷功臣上位的小人！”
“你找死！”王匡被他激怒，举起刀就要朝刘縯的头颅劈去。
“等等！”就在这时，刘玄突然开口，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颤抖，“王将军，不如……不如将他生擒，押回宛城，交由群臣议罪？”他虽忌惮刘縯，却也怕杀了刘縯会激起南阳军的叛乱，想留个缓冲的余地。
王匡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强硬：“陛下！刘縯罪大恶极，意图谋反，就地正法乃是理所当然！若是押回宛城，夜长梦多，万一被他的同党救走，岂不是养虎为患？”
刘玄被他怼得说不出话，只能再次低下头。
王匡冷笑一声，重新举起刀，对准刘縯的脖颈：“刘縯，这是你自找的，休怪我心狠手辣！”
刘縯看着逼近的刀刃，没有闭眼，反而缓缓抬起右手，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他的玄铁剑，可 earlier 为了让刘秀放心，他把剑留给了小五。就在王匡的刀即将落下的瞬间，他突然猛地俯身，捡起地上那把卷刃的长刀，随即手腕一转，长刀朝着自己的脖颈狠狠划去。
“不要！”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是刘秀！他刚才在冯异的搀扶下醒了过来，正好看到帐内刘縯举刀的一幕，想也没想就冲了过来，却被弓箭手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刀划过刘縯的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王匡一脸。刘縯缓缓倒下，倒在自己脚下的血泊里。他的眼睛还睁着，目光望向帐外南阳军营地的方向，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释然——他终究没有跪，终究守住了南阳宗室的尊严，也没有连累刘秀和南阳子弟。
王匡被溅了一脸血，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一脚踹在刘縯的尸体上：“好你个刘縯！死了都不让老子痛快！来人啊！把他的尸体拖出去，悬在营门外，让所有南阳兵看看，这就是谋反的下场！”
西
帐外的刘秀看到刘縯倒下的瞬间，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他挣脱冯异的搀扶，朝着帐门冲去，却被弓箭手的长戟拦住。他看着那些对准自己的箭头，又看着帐内被拖出来的刘縯的尸体——兄长的眼睛还睁着，脖颈上的伤口还在淌血，甲胄上的铜片被血染红，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兄长……”刘秀的声音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想冲进去，想夺回兄长的尸体，想杀了王匡和刘玄，可他不能——冯异在他耳边低声提醒：“文叔！冷静！你要是出事，南阳军就完了！伯升将军的死就白费了！”
冯异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激动的刘秀。他看着兄长的尸体被拖向营门，看着王匡嚣张的背影，看着刘玄懦弱的侧脸，心中的悲痛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恨意取代。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他要活下去，要带着南阳子弟活下去，要为兄长报仇，要完成兄长反莽复汉的遗愿。
刘秀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泪水己经消失，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转过身，对着冯异和身后的南阳亲兵，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回去。从今日起，谨守营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外出，更不得与绿林兵发生冲突。”
“文叔……”冯异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中却有些不安——他知道，这份平静的背后，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悲痛与决心。
刘秀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着南阳军的营地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的血迹上，像是在为兄长的逝去，刻下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帐外，刘縯的尸体被悬在营门上，风吹过，甲胄发出“哗啦”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这位豪侠将领最后的悲壮与不甘。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一名南阳亲兵看在眼里。他悄悄抹去眼泪，转身朝着宛城的方向跑去——他要把这里的消息，告诉正在宛城等待消息的阴丽华，告诉所有南阳子弟：他们的将军，虽死，却未辱没南阳宗室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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