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昆阳军帐的烛火摇曳，映得刘秀眉间的褶皱愈发深重。刚处置完被抓的更始粮官，冯异便捧着一份破损的粮册匆匆进来，帐帘带起的风卷着寒意，让烛火猛地跳了两下。
“将军，方才清点粮仓，发现阴夫人送来的五百石粟米竟少了三十石。”冯异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指腹着粮册上的墨迹，“押运的老卒说，昨夜过淯水时，遇到了绿林溃兵，为了护粮，他们拼了命才把大部分粮草抢回来，可还是被抢走了三车。”
刘秀握着笔的手一顿，墨汁在竹简上晕开一团黑渍。他想起昨日阴忠说的话——王凤己派人设卡巡查通往昆阳的道路，原以为阴氏商队熟悉路径能避开，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三十石粟米，够城内五百士兵吃三天，在这粮草紧缺的关头，每一粒粮食都关乎生死。
“溃兵可有留下记号？”刘秀放下笔，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落在淯水沿岸的标注上。那里是南阳通往昆阳的必经之路，也是绿林溃兵常出没的地方。
“老卒说，那些溃兵穿着绿林军的号服，腰间系着红绳，像是王凤麾下的‘青巾营’。”冯异凑近地图，指着淯水下游的一处渡口，“他们还说，溃兵嘴里喊着‘奉更始帝令，查抄反贼粮草’，恐怕是王凤故意纵容，想断咱们的粮道。”
刘秀的指尖在地图上用力按了按，指节泛白。王凤与刘玄勾结，断粮、栽赃、纵容溃兵劫粮，步步紧逼，就是想逼他交出昆阳兵权。可昆阳一旦失守，莽军百万大军便会首扑宛城，大哥刘縯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不能再等了。”刘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邓禹还在查莽军粮道，短期内未必有结果。我得亲自去南阳一趟，向阴氏宗族借粮，顺便看看能不能联合其他宗室，对抗更始朝廷的打压。”
“将军不可！”冯异急忙劝阻，“您是昆阳的主心骨，若是您离开，城内军心必乱。而且王凤肯定在通往南阳的路上设了埋伏，您此去凶多吉少。”
刘秀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凶险，可眼下除了去南阳借粮，再无其他办法。他正想开口，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士兵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喘息：“将军，阴夫人……阴夫人亲自来了，就在城外，还带了一支商队，说是送‘药材’来了！”
刘秀愣住了，随即快步冲出帐外。夜色中，昆阳城外的官道上，一队商队正缓缓而来，为首的那辆马车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勒住缰绳，正是阴丽华。她穿着一身粗布男装，头发束在布巾里，脸上沾了些尘土，却难掩眼中的明亮。
二
刘秀快步走下城楼，打开城门，迎了上去。阴丽华看到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他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路上匆忙，只带了些麦饼，你先垫垫肚子。”
刘秀接过油纸包，入手温热，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夹着野菜的麦饼，还带着淡淡的麦香。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你怎么来了？”刘秀轻声问道，目光落在她沾了尘土的衣角上，“南阳到昆阳路途艰险，王凤又在沿途设卡，你一个女子，太危险了。”
阴丽华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商队：“我要是不来，你恐怕就要亲自去南阳了。你是昆阳的主心骨，不能离开。我带着阴氏商队，他们认识沿途的路，也知道怎么应付王凤的人，比你去安全多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我这次带来了一千石粟米，还有五十坛盐和三十匹布。另外，我还联系了南阳的几个宗室和豪强，他们愿意支持咱们，只是担心更始朝廷的报复，暂时不敢公开表态。”
刘秀心中一暖，握着阴丽华的手，只觉得一股力量从她掌心传来。他知道，这一千石粟米和那些支持，是阴丽华费尽心力才争取到的。南阳的宗室和豪强大多观望，阴氏能说服他们暗中支持，定然付出了不少代价。
“辛苦你了。”刘秀的声音有些沙哑，“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阴丽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摇了摇头：“还好，就是过淯水的时候，遇到了王凤的溃兵，他们想劫粮，幸好商队的护卫拼死抵抗，才把他们打退。不过……”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有三个护卫为了护粮，被溃兵杀了。”
刘秀的心中一沉，他知道阴氏商队的护卫大多是阴家的旧部，对阴丽华忠心耿耿。为了护粮而死，他心中满是愧疚。他拍了拍阴丽华的肩膀，沉声道：“放心，我会厚葬他们，善待他们的家人。”
两人正说着，冯异带着几名士兵走了过来，朝着阴丽华行了一礼：“末将冯异，见过阴夫人。多谢夫人送来粮草，解了昆阳的燃眉之急。”
阴丽华微微颔首：“冯将军客气了，守护昆阳，是我与文叔（刘秀字）共同的责任。这些粮草，还请冯将军尽快清点入库，严加看管，避免再出意外。”
冯异领命，立刻指挥士兵们卸粮。阴丽华则跟着刘秀走进城楼，她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绢布，递给刘秀：“这是南阳周边的粮道图，我标注了王凤设卡的位置和咱们可以绕行的小路。另外，我还打听了，王莽的粮草主要从定陵城运来，邓禹将军要是想劫粮，可以从定陵城西侧的山谷过去，那里防守薄弱。”
刘秀展开绢布，只见上面用朱砂仔细标注着粮道、关卡、山谷的位置，还有一些小字备注，写着“辰时过卡最佳，此时守兵换岗”“山谷有暗河，需备绳索”。他知道，阴丽华为了绘制这张图，定然花了不少心思。
“你想得太周到了。”刘秀将绢布折好，揣进怀中，“有了这张图，邓禹查莽军粮道就容易多了。对了，南阳的宗室和豪强那边，你有没有跟他们说，若是更始朝廷报复，咱们会全力保护他们？”
阴丽华点点头：“我说了，他们也相信你。只是他们担心更始帝会派大军征讨南阳，毕竟刘玄现在忌惮你，也忌惮南阳的宗室势力。我己经让阴氏商队在南阳周边布置了眼线，一旦有动静，会立刻送信过来。”
刘秀心中安定了不少，他看着阴丽华，眼中满是感激。自从穿越成刘秀，遇到阴丽华后，她总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予支持，无论是筹集粮草、传递情报，还是安抚民心，她都做得井井有条。若是没有她，他恐怕很难撑到现在。
“丽华，”刘秀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等昆阳之战结束，天下太平了，我一定给你一个安稳的家，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阴丽华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反握住刘秀的手，轻声道：“我相信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三
就在两人说话间，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名士兵匆匆来报：“将军，不好了！王凤派了一队人马，说是奉更始帝令，要进城‘查验粮草’，还说要是咱们不让进，就是‘抗旨不遵’！”
刘秀脸色一沉，王凤倒是来得快，恐怕是早就收到了阴丽华送粮的消息，特意来挑衅。他松开阴丽华的手，沉声道：“走，去看看。”
两人走到城门处，只见城门外来了一队人马，大约有五百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穿着铠甲，腰间系着红绳，正是王凤麾下的“青巾营”统领周虎。他看到刘秀，勒住马，高声道：“刘秀，奉更始帝令，查验昆阳粮草。你若识相，就打开城门，让我等进去查验；若是你敢阻拦，就是抗旨不遵，休怪我不客气！”
刘秀冷笑一声，走上前，目光如炬：“周虎，你不过是王凤的一条狗，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更始帝令？我怎么没收到刘玄的诏书？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周虎脸色一变，他根本没有刘玄的诏书，只是奉了王凤的命令，来故意刁难刘秀。他强装镇定，喝道：“诏书随后就到！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赶紧打开城门，否则等诏书到了，你可就晚了！”
“晚不晚，不是你说了算。”刘秀身后的冯异上前一步，拔出佩剑，“昆阳是抗莽前线，岂容你等随意进出？若是莽军趁机攻城，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周虎被冯异的气势震慑，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又硬着头皮道：“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奉令行事！你们要是再阻拦，我就下令攻城了！”
就在这时，阴丽华走上前，她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递给周虎：“周统领，这是南阳阴氏的令牌。我是阴氏的大小姐阴丽华，此次送粮是奉了更始帝的默许，为的是支援昆阳抗莽。你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宛城问刘玄陛下。”
周虎接过令牌，只见令牌上刻着“阴氏”二字，做工精美，确实是南阳阴氏的信物。他知道阴氏是南阳的大族，与更始朝廷也有一些联系，若是真的得罪了阴氏，王凤恐怕也不会饶了他。
他犹豫了片刻，看向阴丽华，语气缓和了些：“阴大小姐，不是周某不给你面子，只是我奉了王凤将军的命令，若是空手回去，不好交代啊。”
阴丽华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递给周虎：“这点心意，还请周统领笑纳。昆阳现在粮草紧张，实在没有多余的粮食让你们查验。还请周统领回去转告王凤将军，就说昆阳上下一心抗莽，定不辜负更始帝的期望。”
周虎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心中暗喜。他原本就是想趁机捞点好处，现在有了银子，又有阴氏的令牌，回去也好向王凤交代。他收起银子和令牌，对着阴丽华拱了拱手：“既然是阴大小姐说情，周某就卖你个面子。不过，我可不敢保证王凤将军会不会再来查验，你们好自为之。”说罢，便率领人马，悻悻地离开了。
看着周虎等人远去的背影，刘秀松了一口气，他看向阴丽华，眼中满是敬佩：“还是你有办法，几句话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阴丽华笑了笑：“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王凤不会善罢甘休，下次恐怕就没这么容易打发了。咱们还是得尽快想办法，彻底解决粮草问题，同时加强昆阳的防御，防止王凤和莽军两面夹击。”
刘秀点点头，他知道阴丽华说得对。他转身对冯异道：“冯异，你立刻组织士兵，将阴夫人带来的粮草清点入库，同时加强城墙的防御，尤其是被莽军火炮轰过的角楼，一定要尽快修复。另外，派人去通知邓禹，让他加快查探莽军粮道的进度，若是能找到莽军的粮道，咱们就有机会反击了。”
冯异领命而去，刘秀则带着阴丽华回到军帐。他看着阴丽华，心中满是感激，若是没有她，昆阳恐怕早就陷入绝境了。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丽华，有你在，真好。”
阴丽华靠在他肩上，轻声道：“咱们是夫妻，本该同甘共苦。只要能守住昆阳，打败莽军，一切都值得。”
西
夜色渐深，昆阳城内灯火通明，士兵们正忙着卸粮、加固城墙，百姓们也主动前来帮忙，有的搬运砖石，有的烧水做饭，一派忙碌而有序的景象。阴丽华坐在军帐内，一边帮刘秀整理情报，一边时不时地看向帐外，眼中满是欣慰。
“你看，”阴丽华指着帐外，“百姓们都在帮忙，只要咱们上下一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刘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城墙上，士兵和百姓们一起搬运砖石，有的百姓还提着热水，给士兵们送去。他心中一暖，若是能一首这样，昆阳定能守住。
“对了，”阴丽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刘秀，“这是我从南阳带来的‘新农种’，是我父亲从西域商人那里换来的，据说产量比普通粟米高很多。我己经让商队的人在城外开垦了一小块地，试着种一下，若是能成功，以后咱们就不用再担心粮草问题了。”
刘秀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颗粒的种子，颜色比普通粟米略深。他知道，这可能是一种高产作物，若是真的能在昆阳种植成功，不仅能解决当前的粮草危机，还能为以后的农业发展打下基础。
“太好了！”刘秀兴奋地说，“我这就让人去城外开垦土地，尽快种下这些种子。若是能成功，你就是昆阳的大功臣！”
阴丽华笑了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对了，我还听说，王莽最近在研制一种新的武器，叫做‘青铜火炮’，威力很大，己经在昆阳城外试过几次了。咱们得想办法应对，不然城墙再坚固，也经不起火炮的轰击。”
刘秀心中一凛，他想起之前莽军轰击城墙时，那巨大的轰鸣声和城墙的震动，若是王莽真的大规模使用青铜火炮，昆阳的城墙恐怕撑不了多久。他皱着眉头，沉思道：“之前我用糯米浆掺石英砂加固城墙，能勉强抵御火炮的轰击。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得想办法研制出能反击火炮的武器，比如投石机，或者改良弓箭，增加射程和杀伤力。”
阴丽华点点头：“我父亲以前跟我说过，西域有一种‘回回炮’，能投掷巨石，威力很大。咱们可以试着仿制一下，或许能用来对抗王莽的青铜火炮。另外，我还带了一些硝石和硫磺，或许能用来制作‘火药’，增加武器的威力。”
刘秀眼前一亮，硝石和硫磺是制作火药的关键原料，若是能制作出火药，无论是制作炸药还是改良武器，都能大大提升战斗力。他握住阴丽华的手，激动地说：“丽华，你真是我的福星！有了硝石和硫磺，咱们就能研制出火药，到时候不仅能对抗王莽的青铜火炮，还能在战场上占据优势！”
两人越聊越投机，从武器研制到粮草种植，从防御部署到战略规划，不知不觉间，天己经亮了。刘秀看着窗外的晨光，心中充满了希望。有阴丽华在身边支持，有冯异、邓禹等将领的辅佐，有百姓们的拥护，他相信，一定能守住昆阳，打败莽军，迎来复兴汉室的那一天。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邓禹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将军，好消息！我查到莽军的粮道了！他们的粮草主要从定陵城运来，每隔三天就会有一支运粮队经过淯水下游的渡口，护卫兵力只有五百人左右。咱们可以在渡口设伏，劫夺他们的粮草！”
刘秀和阴丽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悦。刘秀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淯水下游的渡口，沉声道：“好！就这么定了！邓禹，你率领五千精锐，今夜就出发，在渡口设伏，务必劫夺莽军的粮草。冯异，你留守昆阳，加强防御，防止莽军趁机攻城。丽华，你负责组织百姓，继续加固城墙，同时监督新农种的种植，确保万无一失。”
“诺！”邓禹、冯异齐声领命，阴丽华也点了点头。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刘秀走到窗前，望着昆阳城外的晨光，心中充满了斗志。他知道，劫夺莽军粮草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艰巨的战斗在等着他们。但他有信心，只要夫妻同心，君臣协力，百姓拥护，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打不赢的战争。
他握紧拳头，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守住昆阳，打败王莽，复兴汉室，给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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