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通的尸体被抬回昆阳城时,暴雨终于有了收势的迹象。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污,却洗不掉甲胄上的裂痕与泥土里的暗红——那是他为十三骑断后时,被莽军长矛刺穿二十六处留下的痕迹。城门口的士兵们自发地站成两列,没人说话,只有雨水滴落在甲胄上的“嗒嗒”声,像在为这位南阳子弟默哀。
刘縯冲在最前面,一把抱住李通冰冷的身体,手指抚过他睁着的眼睛,轻轻为他合上。“兄弟,委屈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指尖却在发抖,“哥没护住你,哥这就去给你报仇!”
他猛地站起身,转身就往兵器架走,伸手就要去拿长矛。冯异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伯升将军,不可!莽军大营戒备森严,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送死又如何?”刘縯甩开冯异的手,眼神里满是血丝,“李通为了咱们死在城外,我要是连仇都不报,还有脸当这个将军?还有脸见南阳的乡亲?”
“报仇也不是现在!”冯异死死拽着他的胳膊,“十三骑还没回来,咱们兵力不足,要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昆阳就真的完了!”
两人正僵持着,刘秀从城楼上下来。他刚安排完士兵加固西南角的防御,脸上还沾着雨水和泥点,看到刘縯要拿兵器,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大哥的脾气,一旦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现在绝不能让他冲动。
“大哥,放下长矛。”刘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李通的仇,咱们迟早要报,但不是今天。”
二
刘縯猛地回头,眼神像要喷火:“不是今天?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等莽军攻破昆阳,把咱们都杀了,再让李通的冤魂去报仇吗?”他指着李通的尸体,声音陡然拔高,“你看看他!他才二十三岁!他还没娶亲,还没看到咱们推翻王莽,你就让他这么白死了?”
刘秀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走到李通的尸体旁,弯腰行了一礼,动作庄重而沉重。“李通的死,我比谁都难过。”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长安聚的时候,他背着我在暴雨里跑了十里地,自己的腿被箭射穿都没吭声;去年饥荒,他把家里最后一袋粟米捐给义军,自己爹娘啃了半个月树皮。我怎么会忘了这些?”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报仇?”刘縯的声音里满是失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咱们一起在南阳务农,一起在太学读书,一起在小长安聚突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
“我不是冷血!”刘秀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我是不能让更多人送死!莽军有西十二万,咱们城里只有几千人,你带一队人出去,能杀几个莽军?能给李通报仇吗?只会让更多像李通一样的兄弟死在城外!到时候莽军攻城,满城百姓怎么办?咱们的义军怎么办?”
他指着城楼上的百姓,那些人正扒着城墙的缝隙,怯生生地看着城外——他们中有老人,有孩子,有刚失去丈夫的妇人,眼里满是对生的渴望。“大哥,你看到了吗?咱们守的不只是一座城,还有这些人的命!李通断后,是为了让十三骑搬来援兵,是为了让这些人能活下去,不是为了让咱们逞一时之快,把他的牺牲白费!”
刘縯愣住了,他顺着刘秀的手指看向城楼上的百姓,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褪去,却多了几分迷茫。可很快,他又摇了摇头:“百姓重要,兄弟就不重要吗?李通是咱们的兄弟,他死了,咱们不能不管!”
三
“我没说不管!”刘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复下来,“我己经让人去准备棺木,要以最高的礼仪安葬李通,还要追封他为列侯,让他的家人衣食无忧。等十三骑搬来援兵,等咱们打败莽军,我亲自去李通的坟前,给他磕三个响头,告诉他咱们赢了,告诉他他的牺牲没有白费!”
“那是以后的事!”刘縯还是不肯罢休,他悄悄后退一步,手伸向腰间的短刀——他知道刘秀不会同意他带兵出去,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李通白死,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去莽军大营拼一拼。
刘秀看出了他的心思,心里一紧,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大哥,你别冲动!你要是真的去了,李通在天有灵,陪着月亮去旅行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也不会原谅你的!”
“放开我!”刘縯用力挣扎,两人扭打在一起。刘縯比刘秀高大,力气也大,很快就挣脱了刘秀的手,转身就要往城门跑。
刘秀急了,他想起城楼上还挂着用来固定吊桥的铁链——那铁链粗如碗口,是之前加固城门时特意留下的,足够困住一个人。他冲身边的士兵大喊:“快!把城楼上的铁链拿下来!”
士兵们愣了一下,连忙跑上城楼,费力地解开铁链,递了下来。刘秀接过铁链,快步追上刘縯,从身后一把抱住他,将铁链绕在他的腰上,然后猛地一拉,把铁链的另一端锁在城门的铁环上。
“咔嚓”一声,铁锁扣死,刘縯被铁链牢牢地锁在城门旁,动弹不得。“刘秀!你放开我!”刘縯疯狂地挣扎,铁链勒得他腰间生疼,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红着眼眶嘶吼,“你这个懦夫!你这个冷血的东西!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不该和你一起起兵!”
刘秀背对着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的手紧紧攥着铁链,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嵌进铁环里。“大哥,对不住。”他的声音里满是痛苦,却没有丝毫松动,“等昆阳解围了,你要杀要剐,我都认。但现在,你不能出去。”
刘縯见挣扎无用,突然低下头,额头猛地撞向城门的夯土墙。“咚”的一声闷响,鲜血瞬间从他的额角流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在铁链上,染红了一小片铁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兄弟!我连报仇都做不到!”他一边撞,一边嘶吼,声音里满是绝望,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流,活像一头被困住的孤狼。
西
城门口的士兵们都看呆了,没人敢上前。冯异快步走到刘秀身边,低声劝道:“文叔,要不……先把伯升将军解开吧?他这样下去,会伤了自己的。”
刘秀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能解。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报仇,解开了,他还是会去莽军大营。我不能让他送死。”
他走到刘縯面前,看着他额角的伤口,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大哥,我知道你难受。”他伸手想帮刘縯擦掉脸上的血水,却被刘縯猛地躲开。
“别碰我!”刘縯的声音里满是厌恶,“我没你这样的兄弟!你眼里只有你的‘大局’,只有你的‘百姓’,你根本不在乎咱们的兄弟情!”
刘秀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了回来。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对士兵们道:“把李通将军的尸体抬到中军帐旁的偏殿,找最好的木匠做棺木,再派两个人去李通家,告诉他的家人,李通是英雄,咱们不会忘了他。”
“是!”士兵们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抬起李通的尸体,往偏殿走去。
冯异看着刘秀的背影,又看了看被锁在城门旁的刘縯,轻轻叹了口气:“文叔,伯升将军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你这样锁着他,只会让他更恨你。”
“我知道。”刘秀的声音很轻,“可我没有别的办法。昆阳不能没有他,更不能没有能打仗的士兵。等十三骑回来,等援兵到了,他会明白的。”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雨丝变得细密,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罩着昆阳城。刘縯靠在城门上,不再挣扎,只是望着李通尸体远去的方向,眼泪无声地往下流。铁链还锁在他的腰间,勒出的红痕像一道鸿沟,隔开了他和刘秀,也隔开了他的“兄弟情”与刘秀的“大局观”。
刘秀站在不远处,看着被锁住的兄长,心里满是愧疚与无奈。他知道,这一次的锁禁,会让兄弟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可他别无选择——他是昆阳的主将,是穿越而来的灵魂,他不仅要守住这座城,还要守住那些信任他的人,守住他对历史的“修正”,哪怕代价是失去兄长的理解。
“大哥,再等等。”刘秀在心里默念,“等援兵到了,等咱们赢了昆阳之战,我一定好好跟你解释。到时候,咱们一起给李通报仇,一起推翻王莽,一起让南阳的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细密的雨丝落在两人身上,一个在门旁沉默落泪,一个在远处独自承担,昆阳城的黎明,在这样的沉默与无奈中,缓缓拉开了序幕。而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昆阳之战的又一个开始,更大的危机,还在城外的莽军大营里,等着他们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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