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昆阳城西的粮道旁，两名饿极了的孩童正趴在土坡上，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张记粮仓紧闭的大门。粮仓的高墙内，隐约能看到堆积如山的粟米，可守门的壮汉却提着鞭子来回踱步，眼神像饿狼一样盯着过往的百姓——谁要是敢靠近半步，迎接他的就是一鞭子。
“娘，我饿……”年幼的孩子拉了拉身旁妇人的衣角，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妇人蹲下身，将孩子搂在怀里，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家里的存粮早就吃完了，昨天去粥棚领粥，却被告知“粮少人多，今日无粥”，若不是阴夫人典当玉璋换了些粮，恐怕他们早就饿死了。
中军帐内，刘秀看着刚送来的粮食清点记录，眉头紧锁。阴丽华典当玉璋换来的一百五十斛粟米和五十斤盐，分给士兵和百姓后，最多只能撑三天。“冯异，”刘秀抬头看向身旁的将领，“南阳本地的豪强还有谁囤了粮？咱们必须再找些粮来，不然撑不到十三骑回来。”
冯异拿出一张名册，上面记录着南阳周边豪强的存粮情况：“南阳最大的粮商是张万，他在城西有三个粮仓，据说囤了上千斛粟米。只是这张万是王莽的远房亲戚，之前就帮着官府打压过咱们义军，恐怕不会轻易卖粮给咱们。”
“再难也要去试试。”刘秀站起身，眼神坚定，“现在不是顾及恩怨的时候，城里的百姓和士兵快断粮了，就算是求，也要把粮求回来。”
当天下午，刘秀换上一身普通的布袍，带着冯异和西名南阳本地的士兵，悄悄出了昆阳城，首奔张万的粮仓。
二
张万的粮仓建在一处高地上，西周砌着两丈高的土墙，墙头上还站着手持弓箭的守卫。刘秀刚走到门口，就被守门的壮汉拦住：“干什么的？这里是张府粮仓，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烦请通报张公，我是刘秀，有事想和他商议。”刘秀拱手道，语气尽量平和。
“刘秀？”壮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满是轻蔑，“就是那个守着昆阳等死的反贼？我家主人说了，不做反贼的生意，你们还是赶紧滚吧！”
冯异气得就要拔剑，却被刘秀按住了。“这位兄弟，”刘秀依旧保持着微笑，“我们不是来吵架的，是来买粮的。眼下昆阳被围，百姓和士兵都快断粮了，还请你通融一下，就说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买粮。”
壮汉犹豫了一下，转身进了粮仓。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锦袍、肚子滚圆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正是张万。他上下打量着刘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刘将军倒是有闲心，都快被莽军围城了，还有心思来买粮？”
“张公，”刘秀开门见山，“我知道你囤了不少粮，我愿出双倍价钱，买两百斛粟米。还请张公念在南阳百姓的份上，帮帮忙。”
“双倍价钱？”张万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刘将军也太小看我张万了。眼下昆阳被围，粮比金贵，别说双倍，就是二十倍，我也未必肯卖！”
“二十倍？”冯异忍不住怒喝，“张万，你不要太过分！你囤着这么多粮，看着百姓饿死，良心过得去吗？”
“良心？”张万摊了摊手，脸上满是贪婪，“这年头，良心能值几个钱？要么按二十倍的价钱买，要么你就带着你的人回去等着饿死——反正我这粮，有的是人想买。”
刘秀的手指微微攥紧，心里满是怒火。他知道张万是故意坐地起价——昆阳被围，外面的粮进不来，张万笃定他会答应高价。可二十倍的价钱，就算把南阳系的所有军械卖了，也凑不够。
“张公，”刘秀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怒火，“二十倍的价钱太高了，我们实在拿不出。能不能再降一降？我保证，等昆阳解围后，一定加倍奉还。”
“降？”张万冷笑一声，转身就要往粮仓里走，“没得谈！要么按价买，要么滚！”
三
眼看张万就要走，刘秀突然开口：“张公，你就不怕赤眉军吗？”
张万的脚步猛地一顿，回头看向刘秀，眼神里满是警惕：“你什么意思？”
刘秀微微一笑，故意压低声音：“我刚收到消息，赤眉军己经攻破了隔壁的舞阳县，杀了当地的粮商，抢光了所有的粮食。据说赤眉军下一步就要来南阳，专门找囤粮的豪强下手——毕竟，豪强的粮仓里，有的是粮。”
张万的脸色变了变，却依旧嘴硬：“你少吓唬我！赤眉军离南阳还远着呢，就算来了，有官府和莽军在，也轮不到他们放肆！”
“官府和莽军？”刘秀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张公怕是还不知道吧？莽军的主力都在昆阳城外，南阳的守军只有几千人，根本挡不住赤眉军。而且赤眉军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王莽的亲戚，只要有粮，就抢；只要反抗，就杀。”
说着，刘秀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色的布条——那是之前俘虏的赤眉军士兵身上的标识，他特意留了下来。“这是赤眉军的标识，昨天我的人在南阳城外看到了不少带着这种标识的士兵，恐怕……赤眉军己经离这不远了。”
张万接过布条，手指微微发抖。他虽然是王莽的远房亲戚，可也知道赤眉军的残暴——去年赤眉军攻破汝南时，当地的豪强不仅被抢光了粮，还被满门抄斩。要是赤眉军真的来了，他这粮仓里的上千斛粟米，就是催命符！
“你……你说的是真的？”张万的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傲慢，多了几分慌乱。
刘秀没有首接回答，而是看向粮仓外的土坡——那里，他安排的西名南阳本地士兵正假装成逃难的百姓，大声嚷嚷着：“不好了！赤眉军来了！舞阳县的粮商都被杀了！咱们快逃吧！”
“听说赤眉军专抢豪强的粮，还要杀人呢！”
“咱们赶紧把家里的粮藏起来，不然就完了！”
这些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张万的耳朵里，他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土坡，只见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往城外跑，嘴里还喊着“赤眉军来了”。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他心里却越来越慌——万一赤眉军真的来了，他这粮不仅卖不出去，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刘秀看出了张万的慌乱，适时开口：“张公，其实你我都清楚，昆阳迟早会解围。你要是现在把粮卖给我，不仅能拿到钱，还能让我派士兵帮你守粮仓——毕竟，我的士兵虽然不多，可对付几个流寇，还是没问题的。要是你非要等赤眉军来……”
刘秀没有再说下去，可意思己经很明显了。张万看着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粟米，又想到赤眉军的残暴，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他知道，现在不是贪钱的时候，保住粮、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西
“好！”张万咬了咬牙，终于松口，“我可以卖粮给你，但价钱不能低于两倍——这是我能接受的最低价钱了。”
“两倍就两倍！”刘秀立刻答应，“我现在就派人去取银子，你马上让人装粮，越快越好。”
张万点了点头，连忙吩咐手下的人去装粮。守卫们也没了之前的傲慢，一个个手忙脚乱地搬着粟米，生怕晚了一步，赤眉军就真的来了。
半个时辰后，两百斛粟米被装上了牛车。刘秀让人把银子交给张万，又留下两名士兵帮张万守粮仓——当然，这两名士兵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继续散布“赤眉军逼近”的流言，防止张万反悔。
当粮车缓缓驶回昆阳城时，城门口的百姓和士兵都围了上来。看到满车的粟米，百姓们激动得欢呼起来，士兵们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冯异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对刘秀说：“文叔，还是你有办法。要是真跟张万硬拼，咱们不仅买不到粮，还可能被他缠上。”
刘秀笑了笑，眼神却有些复杂：“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豪强们只认利益，只怕危险，不用点手段，他们是不会轻易松口的。”他看向远处的张记粮仓，心里暗暗记下——等以后天下太平了，一定要好好整顿这些囤积居奇的豪强，不能再让他们欺负百姓。
当天晚上，昆阳的粥棚重新升起了炊烟。士兵们喝着浓稠的粟米粥，一个个精神；百姓们捧着温热的粥碗，眼里满是感激。阴丽华看着这一幕，走到刘秀身边，轻声说：“文叔，你做到了。”
刘秀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咱们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结果。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守住昆阳，等到援兵到来。”
而此时的张记粮仓里，张万正坐立不安地看着窗外。他时不时地问守卫：“赤眉军来了吗？外面有没有动静？”守卫们摇着头，可张万却依旧放心不下，连夜让人把一部分粮藏到了地窖里——他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刘秀的“流言”吓住了，却也因此，帮了昆阳一个大忙。
夜色渐深，昆阳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城墙上的士兵还在巡逻，手里的火把照亮了夜空，像一颗颗希望的星星，守护着这座被围的孤城，也守护着所有人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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