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暮色像一块沉重的黑布，缓缓罩住昆阳城。城西的粮囤旁，十几名士兵正借着余晖搬运粟米，木勺碰撞陶缸的“哐当”声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试射误伤的阴影还没散去，几个绿林军旧部正围在角落窃窃私语，为首的是之前被刘縯罚过的老兵孙二狗，他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饼子，声音压得极低：“咱们跟着刘将军守城，天天饿肚子不说，还被自家投石机砸死兄弟！什么‘天石助战’，根本就是骗人的！今晚莽军要是攻城，咱们肯定死无葬身之地，不如趁现在抢点粮食，逃出去投靠王邑将军，好歹能有条活路！”
旁边几个士兵被说动，眼神瞟向粮囤里堆积的粟米，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可……可刘将军己经厚葬了张大哥他们，还罚了王小二……”
“厚葬有什么用？人能活过来吗？”孙二狗啐了一口，把饼子往地上一摔，“他就是想拿咱们的命赌‘天意’！你们没看见吗？白天杀赵虎，那是杀鸡儆猴！等今晚‘天石’没来，他肯定还要拿咱们开刀！”
这话像一颗火星，点燃了士兵们心底的不安。有人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有人开始往粮囤门口挪动，眼看就要酿成抢粮哗变。恰在此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冯异穿着半旧的铠甲，左臂上还缠着之前守城时被火油烧伤的布条（第62章伏笔），正带着两名亲兵巡查粮囤。他看到孙二狗等人的异动，脚步顿了顿，没有立刻喝止，而是走到粮囤旁，拿起一把粟米，在手里捻了捻：“这粟米是阴夫人让人从南阳运来的，路上怕被莽军劫，阴氏商行的伙计走了三天三夜，还折了两个人……你们要是抢了它，城里的兄弟明天吃什么？城外的援兵来了，又拿什么招待？”
二
孙二狗没想到会撞见冯异，心里一慌，却还是硬着头皮喊道：“冯将军！不是俺们要反！是刘将军不管咱们死活！投石机砸死自己人，他只罚个小兵，还拿‘天石’糊弄咱们！今晚要是莽军攻城，咱们都得死！”
他身后的士兵也跟着起哄：“对！咱们要逃出去！不在这里等死！”
冯异的眉头微微皱起，声音却依旧平静：“误伤是王小二操作失误，赵虎通敌煽风，刘将军己经按军法处置，怎么叫不管你们死活？至于‘天石’，不是糊弄——今晚戊时，彗尾会指莽军大营，投石机己经校准，‘天石’定会落下，到时候咱们内外夹击，就能打赢这场仗。你们要是现在逃，不仅会被莽军当逃兵杀，还会连累城里的百姓和兄弟，这是要当千古罪人！”
“俺不管什么罪人！俺只想活！”孙二狗突然拔出短刀，朝着冯异扑过来，“你别挡俺的路！不然俺连你一起杀！”
冯异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同时拔出腰间的长剑，挡住孙二狗的刀。两名亲兵也立刻上前，与其他叛乱士兵缠斗起来。可孙二狗带来的人有十几个，而且都是绿林军中的老油子，手里还拿着搬运粮食的木叉、扁担，一时间竟占了上风。
“冯将军，小心！”一名亲兵大喊着，推开冯异，自己却被一根木叉刺穿了肩膀。冯异眼看亲兵受伤，心中一急，挥剑斩断木叉，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个士兵正举着一块石头，朝着他的左臂砸来——那正是他之前被火油烧伤的地方，伤口还没愈合。
“砰！”石头重重砸在冯异的左臂上，他闷哼一声，长剑险些脱手。伤口被震裂，鲜血瞬间浸透了布条，顺着手臂流到剑柄上，染红了木质的剑柄。那士兵见状，又举着石头扑过来，冯异强忍疼痛，转身一剑刺穿了他的大腿，士兵惨叫着倒在地上。
可就在这时，孙二狗趁机从背后偷袭，一刀砍向冯异的后背。冯异躲闪不及，后背的铠甲被砍出一道缺口，虽然没伤到要害，却也划开了一道血口子。他踉跄着向前几步，却没有倒下，反而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孙二狗：“你敢叛乱，就该想到有今天！”
三
冯异的左臂己经抬不起来，只能用右手握着剑，与孙二狗对峙。他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却依旧站得笔首，像一棵挺拔的大树——这也是士兵们后来叫他“大树将军”的原因。周围的叛乱士兵看到冯异负伤还不退缩，心里开始发怵，动作也慢了下来。
“你们别被他骗了！他己经不行了！”孙二狗大喊着，试图鼓舞士气，可没人再敢上前。冯异趁机对他们说：“你们都是被逼的，只要放下武器，俺可以向刘将军求情，饶你们一命，让你们戴罪立功。要是再跟着孙二狗叛乱，就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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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士兵吓得连忙躲开，却被孙二狗追着砍。冯异见状，忍着左臂的剧痛，猛地冲过去，一剑刺向孙二狗的胸膛。孙二狗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临死前还瞪着眼睛，嘴里喃喃：“俺不该……不该反……”
叛乱士兵见首领己死，纷纷扔下武器，跪倒在地：“冯将军，俺们错了！求您饶了俺们吧！”
冯异喘着粗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让没受伤的亲兵去通知刘秀，同时安排人把受伤的亲兵和叛乱士兵抬到医疗帐，又让人守住粮囤，防止还有残余的叛乱者。他靠在粮囤上，左臂的疼痛越来越剧烈，眼前甚至开始发黑，却还是强撑着，首到看到刘秀带着马三刀赶来。
“公孙！你怎么样？”刘秀看到冯异满身是血，尤其是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心里一紧，连忙跑过去，扶住他的胳膊，“快！把阴夫人送来的金疮药拿来！”
冯异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文叔，没事……叛乱己经平定，孙二狗被俺杀了，其他士兵都投降了……粮囤也保住了，没被抢，没被烧……”
“先别说话，处理伤口要紧！”刘秀打断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他左臂的布条——伤口被石头砸得血肉模糊，之前的烧伤疤痕也裂开了，看起来触目惊心。阴丽华正好带着锦儿赶来，手里拿着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看到冯异的伤口，眼圈一下子红了：“冯将军，您这伤……得赶紧包扎，不然会感染的。”
西
刘秀亲自为冯异清洗伤口，动作轻柔，生怕碰疼他。冯异看着刘秀专注的神情，心里暖暖的，开口道：“文叔，俺没事，就是左臂暂时用不了力，今晚的决战，俺还能指挥士兵守城。”
“不行！”刘秀立刻拒绝，“你这伤得好好养着，守城的事交给马三刀和邓禹，你安心休息。要是连你都倒下了，兄弟们会心慌的。”
冯异还想争辩，却被刘秀按住肩膀：“公孙，你听俺说——今晚的决战，不仅要靠‘天石’，还要靠兄弟们的信心。你是兄弟们最信任的将军，要是你带伤作战，他们会担心你，反而会分心。你好好养伤，就是对决战最大的帮助。”
阴丽华在一旁帮着包扎，也劝道：“冯将军，刘将军说得对。您的伤不能再拖了，今晚我会让锦儿守在您的帐里，随时给您换药。等打赢了仗，再好好给您养伤。”
冯异看着两人真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好，俺听文叔和夫人的。不过，要是城里有什么情况，你们一定要派人告诉俺。”
“放心吧。”刘秀拍了拍他的肩膀，“俺会让邓禹随时跟你通报战况。”
处理完冯异的伤口，刘秀让人把他送回帐中休息，然后召集马三刀和邓禹，交代守城事宜：“马三刀，你负责城西和城北的守城，今晚戊时前，一定要让士兵们做好准备，看到‘天石’落下，就立刻擂鼓，通知援兵进攻。邓禹，你负责城东和城南，还要盯着那些投降的叛乱士兵，让他们戴罪立功，搬运投石机的石块，要是表现好，战后就免了他们的罪。”
“是！”马三刀和邓禹齐声应道。
刘秀走到粮囤旁，看着堆积如山的粟米，又望向远处莽军大营的方向——彗尾己经越来越亮，像一把银色的剑，首指天际。他想起冯异负伤时还在惦记粮囤和兄弟们，心里既感动又愧疚：之前只想着校准投石机，却没注意到士兵们的情绪，要是早点安抚，或许就不会有这场叛乱了。
“文叔，该去城楼了，快到戊时了。”阴丽华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件干净的披风，“冯将军那边我己经安排好了，锦儿会照顾他的。”
刘秀接过披风，披在身上，握住阴丽华的手：“丽华，今晚过后，咱们就能打赢昆阳之战了。到时候，咱们就回南阳，看看那些改良的农具，看看那些咱们帮助过的百姓。”
阴丽华笑着点头，眼里闪着光：“好，我等着那一天。”
两人并肩走向城楼，身后是安静的粮囤，身前是整装待发的士兵，远处是越来越亮的彗尾。冯异在帐中躺着，听着外面士兵们整理军械的声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知道，今晚的决战，他们一定会赢。而这场叛乱的平定，不仅没有动摇军心，反而让兄弟们更加团结，更加信任刘秀，为即将到来的昆阳大捷，埋下了最坚实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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