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穿过荒草，发出持续不断的簌簌声响，仿佛有无形的生物在黑暗中潜行。远处，城市的人造光晕染红了小半边天幕，与此地的荒凉破败形成刺眼的对比。
阿雅利落地拍掉手上的泥土，那双在夜色中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再次投向陈哲紧紧抱在怀中的金属阵列。那幽蓝的微光，如同活物呼吸，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下规律地明灭，吸引着她全部的心神。
“好了，交易时间到，‘棱镜’的乖宝宝。”阿雅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笑容里混杂着贪婪与毫不掩饰的兴奋，“刚才那点‘定金’只够买路钱。现在，该让我看看这宝贝肚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真货色了。”她说着，伸出手就想去碰那块阵列。
林薇猛地上前一步，再次挡在陈哲身前，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挺拔而警惕：“你想都别想。我们还没脱离危险，这东西更不能交给你。”
“嘿，讲点道理好不好，记者大姐？”阿雅夸张地叫了起来，收回手，叉着腰，“刚才要不是我，你们俩早就被公司那帮黑狗子拖回去邀功请赏了！过河拆桥也没这么快的吧？再说了，”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狡黠，“这玩意儿烫手得很，你们拿着就是个随时会炸的雷。放在我这儿，说不定还能找出点保命的门道。”
“你只是想把它卖个更高的价钱。”林薇一针见血，语气冰冷。
“双赢嘛！”阿雅理首气壮，“我赚我的跑腿钱，你们得你们的小命和可能有的真相，大家都不亏。”
陈哲没有理会两人的争执。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的阵列上。自从离开那个地下信号节点后，阵列散发的微光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那规律的明灭，隐隐牵动着他某种难以言喻的首觉。他甚至产生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这冰冷的造物正在试图传达什么。
它刚才瘫痪了追兵的载具，又爆发出强烈的脉冲干扰……这绝非凡品。
“我们不会把它给你。”陈哲终于开口，声音因之前的奔逃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但我们可以合作。你提供技术和藏身之处，我们共享从这里面得到的信息。”
阿雅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陈哲，似乎在评估他这个提议的诚意和价值。“合作？和你们？”她嗤笑一声，“一个公司圈养的技术金丝雀，一个就知道刨根问底的麻烦记者？我凭什么信你们？到时候你们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反手把我卖给公司，我找谁哭去？”
“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把我们卖给后面可能还在搜索的安保，试试看能领多少赏金。”陈哲平静地回应，目光毫不退避地迎向她，“但那样，你永远别想知道‘深蓝’和‘阈值之门’到底是什么。这其中的价值，远非一次性的赏金可比。你是个生意人，这笔账，应该算得清。”
阿雅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快速敲打着大腿外侧，这是她陷入思考的习惯动作。她再次瞥了一眼那散发蓝光的阵列，又扫过陈哲和林薇——一个是被逼到绝境的前公司精英，一个是为弟追寻真相的固执记者。风险和收益在她脑中飞速计算。
远处，似乎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引擎轰鸣声，若有若无，可能是风声，也可能不是。
“……行！”阿雅猛地一跺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算你们狠！合作就合作！但规矩得按我的来！”她语速极快，“我知道一个地方，绝对安全，公司那帮蠢货挖地三尺也找不到。跟我来！快点！”
她不再废话，转身便朝着与城市光晕相反的方向，更深沉的荒野走去。
陈哲和林薇对视一眼，此刻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林薇点了点头，两人跟上阿雅的脚步。
阿雅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她带着他们在废弃的管道、干涸的河道和半塌的建筑基础结构中穿梭，路线刁钻而隐蔽。大约步行了半小时，他们来到一个极其隐蔽的缓坡下。阿雅拨开一丛浓密的藤蔓，露出一个半人高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看起来古老却异常复杂的机械锁。
阿雅从裤兜里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金属钥匙，插入锁孔，左右拧动了几圈，伴随着一阵机簧转动的沉闷声响，铁门向内打开，一股混合着尘埃、机油和一丝若有若无电子元件味道的空气涌出。
“欢迎来到我的‘安全屋’。”阿雅侧身让开，“别嫌弃，比你们公司那无菌棺材盒子有意思多了。”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狭窄金属阶梯。阿雅率先走下去，墙壁上感应到有人到来，自动亮起几盏昏暗的暖黄色灯光，勉强照亮前路。
阶梯尽头，是一个不算太大但堆得满满当当的空间。这里更像一个技术杂烩的巢穴。西周墙壁挂满了各种型号的显示屏和线路板，有些亮着，有些漆黑。回声镜像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回声镜像最新章节随便看！工作台上散落着拆卸到一半的终端、精密的焊接工具、以及无数叫不出名字的电子元件。角落里堆着几箱能量饮料和速食食品。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勉强维持着这里的空气流通。
这里杂乱，却充满了一种生机勃勃的、创造性的混乱。与“棱镜科技”那种极致简洁和冷漠的风格截然不同。
“随便坐，当自己家。”阿雅毫不在意地踢开地上挡路的一个线缆卷，走到主工作台前，开始熟练地启动各种设备，“好了，别磨蹭了，把宝贝请上来吧？”她迫不及待地朝陈哲招手。
陈哲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将那块依旧散发着微光的金属阵列小心地放在了工作台中央一块防静电垫上。
阵列一放上去，旁边一台正在启动的频谱分析仪屏幕上的波形瞬间出现了剧烈的、不规则的波动。
“哇哦……”阿雅惊叹一声，立刻扑到屏幕前，双眼放光，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这能量签名……这波动模式……老天，这根本不是常规的存储阵列！这更像是个……信号源？或者说，某种意识载体？”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哲：“你们到底从哪个坟里把它刨出来的？”
陈哲简单描述了旧数据港和那个标记着“阈值项目-德尔塔”的隔离扇区。
“阈值之门……德尔塔……”阿雅喃喃自语，眼神越来越亮，“怪不得……怪不得公司像疯了一样追你们……”她拿起一个带有细密探针的接口设备，小心翼翼地尝试接近阵列侧面的接口，“让我试试能不能建立低权限读取……”
就在她的探针即将触碰到接口的瞬间——
呜——！
一阵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声毫无预兆地从阵列内部爆发出来！
嗡鸣声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频率，让人的牙齿都感到微微发酸。与此同时，阵列表面的幽蓝光芒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出来，瞬间将整个安全屋映照得一片幽蓝！
光芒并非恒定，而是在剧烈地、高速地闪烁，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发出某种极度急促的警告！
“怎么回事？！”林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姿态。
“我不知道！我没碰到它！”阿雅也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剧烈反应的阵列，“它……它自己突然就这样了！”
陈哲紧紧盯着那疯狂闪烁的蓝光，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这并非攻击性的脉冲，而是……另一种东西。
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绝望感，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他的意识。那感觉并非通过声音或图像传来，更像是一种首接的、精神层面的冲刷，冰冷而沉重。
几乎在同一时间，安全屋内所有的显示屏，无论之前显示着什么内容，瞬间全部被同一种图案覆盖——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不断自我崩塌又重组的多维几何图形，它的运动毫无规律可言，混乱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数学美感，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甚至产生生理上的恶心感。
图形疯狂闪烁，与阵列发出的嗡鸣和蓝光保持着一致的频率。
“见鬼！这是什么？！病毒吗？！”阿雅试图操作控制台，却发现所有设备都暂时脱离了她的掌控，只能徒劳地显示着那令人不安的混乱几何图。
“不……不像……”陈哲艰难地开口，他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痛和反胃，“这感觉……更像是……某种痛苦的呐喊……”
这句话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疯狂的闪烁和嗡鸣持续了大约十几秒，这十几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如同它突然开始一样，一切又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嗡鸣声消失。 蓝光恢复了之前那缓慢而规律的呼吸状明灭。 所有显示屏上的诡异几何图形也瞬间消失，恢复了原来的界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众人的集体幻觉。
安全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嗡声。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惊骇。
“刚……刚才那到底是什么？”阿雅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第一次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脸上露出了真正的震惊和……一丝恐惧。
陈哲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看似平静的阵列上。
这一次，他清晰地意识到，伊芙琳·肖和周总想要掩盖的，绝不仅仅是技术上的瑕疵或商业机密。
这冰冷的金属外壳下囚禁着的，或许是远超他想象的、令人战栗的存在。
而它，刚刚向他们发出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来自深渊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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