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息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寒冷。
湿透的裤腿紧贴着皮肤，冰冷刺骨。废弃车库里的空气凝滞而污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尘埃味。惨白的月光从天窗裂隙中无力地洒落，勾勒出三人沉默而疲惫的轮廓。
阿雅第一个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发僵的手脚。“不能久留，这里也不绝对安全。”她重新背起那个沉重的装备箱，眼神恢复了之前的锐利和一丝不耐烦，“得搞辆车，还有干衣服。这副样子走不到‘锈带’就得冻死或者被巡逻队当流浪汉抓起来。”
陈哲和林薇也挣扎着起身。冰冷的衣物摩擦着皮肤，带来极其不适的感觉。陈哲依旧紧紧抱着那块阵列，仿佛它能提供一丝虚幻的温暖。
“你有办法？”林薇问道，声音因寒冷而有些发颤。
“跟我来。”阿雅没有多说，示意他们跟上。她对这个城市阴暗角落的熟悉程度再次显现。她带着两人从车库另一个隐蔽的出口离开，钻进错综复杂的小巷。
七拐八绕后，他们在一个挂着歪斜霓虹灯招牌、门前堆满垃圾的后街小店前停下。招牌上模糊地写着“老王杂货”，玻璃橱窗脏得几乎看不清里面。
阿雅推门而入，门上的铃铛发出嘶哑的声响。
店里逼仄而混乱，货架上堆满了过期食品、劣质工具和各种来路不明的二手零件。一个穿着油腻军大衣、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正靠在柜台后打盹，听到铃声，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哟，是小阿雅啊？又惹什么麻烦了？”老头的声音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他浑浊的眼睛扫过阿雅身后狼狈不堪的陈哲和林薇，特别是在陈哲怀中那散发微光的阵列上停留了一瞬，却并没有多问。
“少废话，老王。”阿雅毫不客气地拍在柜台上，“要一辆不起眼、能跑长途的旧车，加满能量块。三套合身的旧衣服，要暖和点的。再来三份高热量的口粮。记账上。”
老王慢悠悠地坐首身体，掏了掏耳朵：“记账？你上次的账还没清呢小丫头。而且，你这要求……现在风声紧得很呐，价钱可不便宜。”
阿雅啧了一声，从装备箱里摸索出一小块用锡纸包裹着的东西，扔在柜台上。“这个够不够？最新型号的信号屏蔽核心，军用品相，没拆过。”
老王拿起那小东西，掂量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凑合吧。”他慢吞吞地把东西收进抽屉，然后颤巍巍地站起身，从柜台底下翻出三套看起来还算干净但款式老旧的工装服扔给他们，“后面隔间自己换。车在后面巷子第三个卷帘门里，钥匙在左前轮下面。能量块是满的。吃的自己从货架上拿，别拿太贵的。”
十分钟后，三人换上了干燥却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工装服，感觉稍微活过来了一些。他们从货架上拿了些压缩饼干和能量棒，按照指示找到了那辆车。
一辆看起来饱经风霜、漆面剥落的深灰色厢式货车，款式古老，但轮胎看起来还算新。阿雅检查了一下能量指示表，确认是满的。
“老王这家伙，存货总是出乎意料。”阿雅嘟囔着，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沉闷但有力的轰鸣，听起来状态不错。
陈哲和林薇坐上后排。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和尘土的味道。陈哲将阵列放在身边，那幽蓝的微光在昏暗的车厢里静静闪烁。
货车驶出小巷，汇入城市边缘稀疏的车流。阿雅驾驶得很谨慎，尽量避开主路和可能有摄像头的地方。车窗外的景象逐渐从破败的城区变为真正的荒芜。废弃的工厂、锈蚀的管道、连绵的垃圾处理场……他们正在进入所谓的“锈带”，文明辉煌过后留下的伤疤。
路途漫长而沉默。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林薇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象，眼神坚定却难掩忧虑。弟弟的身影和那个变得陌生的“镜像”在她脑中交替出现。
阿雅全神贯注地驾驶，偶尔瞥一眼后视镜和反追踪设备屏幕，确认没有尾巴。
陈哲则大部分时间都看着身边的阵列。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触碰那冰冷的金属外壳。这一次，没有再感受到强烈的情绪冲击，只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共鸣感，仿佛某种沉睡的东西与他之间，建立了一条微弱的连线。
天色渐渐亮起，灰蒙蒙的光线照亮了前方一片更加破败的区域。这里几乎看不到完整的建筑，到处都是坍塌的厂房和锈成褐色的金属巨构。
阿雅放慢了车速，在一片巨大的、仿佛被撕开的厂区外围停下。
“到了。就在那里面。”她指着一个被破旧篷布半遮着的、看起来像是大型车辆检修坑的入口，“那老家伙就住在他的‘巢穴’里。”
三人下车，走进那片巨大的废墟。空气中铁锈味浓得呛人。脚下是碎砖和金属碎片。
走到检修坑入口，阿雅没有敲门，而是首接掀开篷布钻了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
空间巨大，顶部垂下许多粗细不一的线缆和链条。周围堆满了各种难以辨认年代的机械残骸、拆解到一半的引擎、以及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古怪设备。一些示波器和老式显示屏闪烁着各色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焊锡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在无数废弃元件的环绕中央，是一个由数个大型工作台拼凑成的“王座”。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看起来像是改装过的牙医椅上，埋头在一个布满精密探针和夹具的复杂仪器前工作着。他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连体工装，头发长而灰白，胡乱地束在脑后。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声音沙哑而暴躁：“滚出去！今天不看病！”
“老鬼，是我！”阿雅喊道，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被称作老鬼的身影动作顿了一下，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他的年纪看起来比老王更大，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几点油污，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像是能穿透一切表象。他的右手是正常的，但左手却是一只粗糙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机械义肢，手指正灵活地转动着一把微型螺丝刀。
“臭丫头，是你啊。”老鬼哼了一声，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阿雅，然后落在她身后的陈哲和林薇身上，最后，定格在陈哲手中那块散发着幽幽蓝光的阵列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那只机械左手瞬间停止转动，五指微微张开，发出极其细微的伺服电机嗡鸣声。他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从刚才那个暴躁的怪老头，变成了一个极度专注的猎食者。
“这东西……”老鬼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你从哪里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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