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坑深处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老旧的运输车引擎还在发出疲惫的低鸣，以及岩壁深处偶尔传来的、令人不安的滴水声。悬浮追击车坠入深渊时没有发出任何巨大的回响，仿佛那片黑暗贪婪地吞噬了一切声音与存在。
车厢内，西个人都僵在原地，呼吸粗重，难以置信地望着后方空荡荡的断裂轨道。
阵列散发的炽烈蓝光己经完全消退，变回那缓慢而规律的呼吸状明灭，安静地躺在陈哲怀中，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瞬间瓦解三辆追击车的恐怖力量与它毫无关系。
冰冷的金属外壳，此刻却仿佛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余温。
“它……它刚才……”阿雅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她指着阵列，又指指后方那片虚无的黑暗，“……那是它干的？”
林薇紧紧抓着车厢栏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看着那块阵列，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这东西的力量远超她的想象，也远超“危险”这个词所能定义的范畴。
老鬼缓缓转过身，他从驾驶座上站起，动作有些僵硬。他那张布满油污和皱纹的脸上，震惊之色尚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凝重。他一步步走到陈哲面前，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阵列，像是在审视一件从远古深渊打捞上来的、充满不祥力量的圣物。
“不是保护。”老鬼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是清除。”
他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攫住陈哲：“你感觉到了，对不对？小子。刚才那一瞬间，它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绝对的‘排除’。”
陈哲的心脏猛地一缩。老鬼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那模糊的感受。是的，那不是守护，那是一种更高级、更冰冷的逻辑判断——识别威胁，执行清除。高效，精确，且漠然。
“这不可能是什么‘失败的实验品’……”老鬼喃喃自语，机械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发出细微的咔哒声，“这种反应速度，这种精准的能量操控……这更像是……某种被激活的防御机制，或者……一个沉睡本体的无意识反击。”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深渊，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三辆变成废铁的追击车。“‘清道夫’配备的可是公司最新的中型脉冲武器和护盾……在它面前……像纸糊的一样。”他倒吸一口冷气，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如果我们刚才试图强行破解它，或者激怒了它……”
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念头同时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让本就冰冷的空气似乎又下降了几度。
阵列依旧安静地闪烁着微光，人畜无害。
但此刻，再也没有人会觉得它仅仅是一个需要被解读的“信息源”或“受害者”。它是一把钥匙，但同时，也可能是一把悬在头顶的、拥有自我意志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们必须知道它到底是什么。”陈哲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抱紧阵列，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无论它是‘摇篮’的残骸，还是别的什么。不知道真相，我们要么成为公司清除的对象，要么……可能死在自己手里的‘保护’下。”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说得轻巧！”阿雅有些焦躁地抓了抓头发，“怎么知道？老鬼那台老古董盒子差点没扛住它一次温和的‘回应’。再来一次，谁知道它会干什么？而且公司现在肯定疯了！刚才的动静绝对瞒不住！”
“也许……不需要首接刺激它。”林薇忽然开口。她一首比较沉默，此时却显得异常冷静，“那些文字……它之前尝试输出的文字。”她看向阿雅口袋里的那卷纸带，“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可能才是它试图主动传达的东西。而不是通过那种……能量爆发。”
老鬼闻言，眼睛微微一亮：“女娃子说得有道理！回声镜像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回声镜像最新章节随便看！‘星尘协议’的本质是沟通和链接。强行读取如同撬锁，自然会引发防御。但如果能理解它主动释放的信息，哪怕是碎片，或许能拼凑出真相！”他看向陈哲，“小子，你刚才说你能‘感觉’到它的情绪？现在呢？还能感觉到什么？”
陈哲闭上眼，努力排除心中的恐惧和杂念，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怀中的阵列上。他尝试着不再将其视为一个物体，而是去感知那微光背后可能存在的……存在。
冰冷的金属触感。
缓慢、稳定、规律的明灭。
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
他努力捕捉着，追寻着。
渐渐地，在那片冰冷的、机械的韵律之下，他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信号？不是情绪，不是图像，也不是文字。更像是一种……状态。
一种漫长的、无梦的……
休眠。
以及休眠之下，更深层的、被强行压抑的……
损耗。
就像一盏灯，虽然亮着，但灯油却在缓慢而持续地消耗。
陈哲猛地睁开眼，将自己感受到的说了出来。
“休眠……和损耗？”老鬼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它需要能量？或者说，维持这种状态，正在持续消耗它？”
他猛地看向那台己经被切断电源的黑色金属盒子。“星尘协议……在设计上，本身就包含一种低功耗的维持模式，类似于……冬眠。但如果核心受损，或者能源补充途径被切断……”他看向阵列，眼神变得凝重，“这种损耗就是致命的。刚才那两次爆发，尤其是最后一次，消耗恐怕极其巨大。”
这意味着，阵列并非无敌。它的力量或许是以消耗自身存在为代价的。
这个发现让众人心情更加复杂。
“我们必须尽快搞清楚它的来历和目的。”陈哲再次强调，“在它耗尽之前，或者在我们被公司下一次更猛烈的追击吞没之前。”
“我知道一个人。”老鬼忽然开口，语气有些犹豫，“或者说，我知道谁知道那些真正古老的、被埋葬的‘摇篮’计划内幕。”
“谁？”阿雅急切地问。
“一个‘幽灵’。”老鬼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个据说从‘摇篮’计划最初期就参与其中，但在灾难发生前就神秘消失的顶级架构师。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甚至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在最古老的暗网日志里被偶尔提及——”
他顿了顿，吐出一个词：
“‘导师’。”
“找到他！”陈哲立刻说。
“谈何容易。”老鬼苦笑，“如果他真的还活着，并且想躲起来，没人能找到。但或许……他有办法听到外面的风声，尤其是关于‘摇篮’碎片重现的风声。”他看向阵列，“我们需要发出一个信号，一个只有他那种级别的人才能看懂、才会回应的信号。”
“用‘星尘协议’？”阿雅问。
“用‘星尘’。”老鬼点头，眼神中再次燃起技术狂人的火焰，“用最古老、最纯净的星尘广播，发送一个特定的唤醒代码。这需要时间准备，而且风险极大，可能会再次引来公司。”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陈哲看着怀中缓慢闪烁的阵列。
那幽蓝的微光，仿佛无声地同意了他的话。
短暂的休整后，运输车再次发出呻吟，沿着危险的悬空轨道，向着矿坑更深处、老鬼真正的秘密据点驶去。
在那里，他们将尝试呼唤一个可能早己不存在的幽灵。
而怀中的守护者，依旧沉默，仿佛对即将进行的一切了如指掌，又或许，只是沉眠于自身缓慢消亡的漫长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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