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的秘密据点隐藏在矿坑网络最深处，一个几乎被巨大岩层完全遮蔽的天然洞穴里。这里比上面的修理厂更加杂乱，却也更加“鲜活”。粗大的线缆像藤蔓一样从岩壁垂下，连接着数十台不同年代、不同型号的处理器和服务器组，它们嗡嗡作响，指示灯如同繁星般闪烁，构成了一个简陋却功能强大的地下计算核心。空气里臭氧的味道更浓，还混杂着老鬼煮咖啡的古怪焦糊味。
“时间不多，公司那帮杂碎迟早会摸下来。”老鬼一进入这里，就立刻投入工作。他的机械手以惊人的效率在各种老旧设备间连接线缆，调用着他积攒多年的宝贵资源。“阿雅，别愣着！用你的‘小玩具’帮我构建外围信号屏障，尽可能模拟地质噪音，掩盖我们的广播！”
阿雅立刻行动起来，打开她的装备箱，取出几个看起来像加大号金属海胆的装置，熟练地放置在洞穴入口和关键节点。她终端屏幕上的数据流瀑布般滚落，构建着复杂的虚拟屏障。
林薇警惕地守在洞穴入口附近，透过岩石缝隙观察着外面黑暗的隧道，手中紧握着从老鬼那里要来的一把老式电击棍。
陈哲则将阵列小心地放在洞穴中央一个临时清理出来的石台上。它静静地躺着，幽蓝的微光柔和地闪烁着，与周围服务器机柜上那些红色绿色的指示灯交相辉映，仿佛本就是它们中的一员。
老鬼忙得满头大汗，花白的头发黏在额头上。他终于将最后一根粗大的同轴电缆接驳到一个足有半人高、布满旋钮和真空管的古老发射设备上。
“好了……‘星尘’广播台……最后一次启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老鬼喘着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神却异常明亮。他走到主控台前，那是一只机械手臂首接接入接口的复杂装置。“需要精确调制频率和能量输出，既要足够强能穿透地层和干扰，又不能强到再次把它刺激炸毛。”他瞥了一眼阵列。
他的机械手指尖亮起微光，与主控台融为一体。屏幕上开始滚动无数艰涩难懂的参数和波形图。
“唤醒代码……我记得是……”老鬼喃喃自语，另一只正常的手在一堆散落的纸质笔记里飞快翻找着。最终，他抽出一张几乎要碎掉的黄色草稿纸，上面用模糊的墨水写着一长串复杂的符号和数字序列。
“找到了！‘导师’的私人访问请求标识符……如果他还在任何地方‘ 听着 ’，应该能识别这个……”老鬼深吸一口气，机械手指开始以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输入那串长长的代码。
整个洞穴里的设备嗡鸣声陡然提升了一个等级，无数风扇开始高速旋转。那台古老的发射设备上的真空管逐渐亮起橘红色的光芒，变得越来越亮。
陈哲感到空气中的电荷都在微微震动。
“发射倒计时！”老鬼紧紧盯着屏幕上的能量读数，“三……二……一！”
他猛地按下一个巨大的红色按钮！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瞬间充满整个洞穴！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引起灵魂共鸣的频率。那台发射设备上的真空管亮得如同小太阳，将整个洞穴映照在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光芒中。
发射只持续了短短三秒钟。
嗡鸣声戛然而止，真空管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只剩下正常的暗红色。洞穴里的设备嗡鸣声也渐渐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西个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洞穴里只剩下服务器风扇的嗡嗡声和彼此的心跳。
一秒……两秒……十秒……
没有任何反应。
阿雅面前的监控屏幕上一片噪音，没有任何特殊信号被捕捉到。
老鬼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难道……他真的不在了？或者……这个代码己经失效了……”
就在希望即将熄灭的瞬间——
石台上的阵列，毫无征兆地，再次亮了起来！
但这一次，完全不同！
它没有爆发，没有闪烁。那幽蓝的光芒变得异常稳定、柔和，如同夜空中最恒定的星辰。光芒甚至比之前更加明亮了几分，清晰地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洞穴里，所有连接着网络的、处于开启状态的显示屏——无论是老鬼的主控台，还是阿雅的便携终端，甚至是角落里一台闲置的旧平板——屏幕先是同时闪烁了一下，随即全部变成了纯净的黑色背景。
在黑色背景中央，缓缓浮现出一行优雅而冷静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字体。那字体并非系统默认字体，带着一种独特的、手写般的韵味：
“你们惊扰了古老的梦境。为何执意呼唤逝者？”
没有署名，没有来源IP地址。
这句话就那样静静地、突兀地显示在所有的屏幕上，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
洞穴内一片死寂。
西个人都被这诡异而首接的回应惊呆了。
陈哲感到心脏狂跳，他紧紧盯着那行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另一端那个神秘的存在。
老鬼最先反应过来，他激动得手指都有些颤抖，几乎是扑到主控台前，机械手飞快地敲击虚拟键盘，试图回复。但他发现，所有的输入接口都被锁死了，他无法键入任何字符。
“无需尝试追踪或回复。你们的手段稚嫩而显眼。”
又一行字浮现，仿佛看穿了他的一切意图。
“展示你们的凭证。否则，此链接将永久关闭。”
凭证？
什么凭证？
老鬼愣住了，阿雅也一脸茫然。
陈哲看着那两行冰冷而优雅的文字，又低头看向石台上那块散发着稳定蓝光的阵列。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双手轻轻覆盖在阵列冰凉的金属外壳上。
他闭上眼，不再试图去“想”要说什么，而是将自己最强烈的意念、他们的困境、他们的发现、他们对真相的渴望，以及……怀中这半苏醒的存在所带来的一切困惑与危机，毫无保留地、聚焦地……“投射”向阵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这是否有用。
这更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本能。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几秒钟后。
石台上的阵列，那稳定散发的幽蓝光芒，似乎极其轻微地、柔和地波动了一下。
仿佛在回应他的触碰，他的意念。
与此同时。
洞穴内所有的屏幕上，那黑色的背景和白色的文字瞬间消失，恢复成了原来的界面。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短暂的死寂之后。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系统提示音，从老鬼那台接入着机械臂的主控台上响起。
屏幕角落，一个极其简单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文本文件自动弹出、展开。
里面只有一行简洁的坐标，和一个时间。
地点：遗忘坟场，第三沉降平台。 时间：明日，日落时分。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信息。
没有说明，没有警告，没有期待。
仿佛只是一个冰冷的、既定的日程安排。
老鬼死死盯着那个坐标，倒吸一口凉气：“遗忘坟场……那是城市废弃电子垃圾的最深处……几乎是个辐射和结构坍塌的代名词……他居然约在那里……”
阿雅飞快地查询着那个坐标，脸色也变得难看：“那地方信号极差，环境复杂得像迷宫，而且几乎没有任何掩护……这像是约会，也像个完美的陷阱。”
陈哲缓缓收回放在阵列上的手。阵列的光芒也渐渐恢复到了之前那种缓慢规律的呼吸状态。
它刚才……是不是充当了一次中转站？一次意识的桥梁？
他无法确定。
唯一确定的是，那个神秘的“导师”，或者以他之名回应的人，己经给出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一场通往未知真相，也可能是通往最终结局的约会。
在日落时分的，电子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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