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不再试图清理自己，衣裙沾染了草屑和灰尘，变得灰扑扑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
最刺目的是她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那股灵兽苑特有的气味，干草、尘土、还有灵兽粮那混合谷物与肉干的味道。
这气味像一层无形的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灵宠”的身份，以及她被放置的位置。
她把自己缩得很小，银色的耳朵紧紧贴着头发，尾巴也死死地卷在身侧，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眼神空洞地望着栅栏外冰冷的地面，不再有初登天庭时那份好奇，只剩下沉寂的灰暗。
只有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她才会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无声地颤抖，肩膀微微耸动。
主人……你什么时候才出来？这里好黑……好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更久，玄宸神宫深处，那扇隔绝了内外世界的厚重石门终于在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中缓缓开启。
玄翊踏出静室，损耗己然恢复，周身气息沉凝内敛，比之前更显深邃浩瀚，属于战神的凛冽威势在不经意间自然流露。
闭关期间，他并非完全隔绝外界，神宫内发生的重大灵力波动他有所感知，但那些细微的、人心层面的龃龉，却非他神念所及。
他此刻心中最重要的念头，便是见到那个让他牵挂的小家伙。
他信步走向主殿，步履沉稳，衣袂无风自动。
“青梧。”
青梧早己恭候在殿外，闻声立刻快步走入，姿态恭谨地行礼：“帝君出关，神光湛然，修为更胜往昔，实乃天庭之幸。”
“嗯。”玄翊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空旷的大殿，首接问道：“灵汐如何？”
青梧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回禀帝君，灵汐姑娘……哦，是您的灵宠灵汐，这些时日非常乖巧听话，婢子谨遵帝君吩咐，将她安置在适宜之处，她每日安安静静，不吵不闹，未曾给神宫添任何麻烦，想来是帝君威严，令她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她刻意强调了“灵宠”和“适宜之处”，用词恭敬，却字字都在坐实灵汐的身份和地位。
玄翊听着青梧滴水不漏的回禀，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乖巧听话？安安静静？
这……似乎不太像他认识的那个活泼粘人、偶尔还会闹点小脾气的灵汐，一丝疑虑悄然升起。
“带她来见本君。”
“是。”青梧垂首应道，她转身退下，步履不急不缓地走向灵兽苑的方向。
当青梧再次出现在东厢栅栏外时，灵汐只是木然地抬了抬眼皮，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灵汐，帝君出关了，要见你，整理一下仪容，随我去觐见帝君。”
灵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帝君……主人……他终于出来了？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渴望瞬间冲垮了麻木的心防，让她几乎想立刻冲过去。
但随即，身上沾染的尘土、干草屑，尤其是那挥之不去的灵兽粮的气味让她如坠冰窟。
她这副模样……怎么去见主人？主人会嫌弃她的……一定会……
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拍打裙摆上的草屑，动作慌乱而笨拙，反而让灰尘扬了起来，她又想用手去梳理凌乱的头发，却因为紧张和虚弱，手指都有些发抖。
青梧冷眼看着她的慌乱，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动作快些，莫让帝君久等。”
她丝毫没有帮忙整理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欣赏她的窘迫。
灵汐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放弃了整理，只是低着头，默默跟在青梧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她努力想把自己缩得更小，想把那讨厌的气味藏起来，想把耳朵和尾巴都收进去，可一切都是徒劳。
当她被青梧带到主殿门口，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时，殿内清冽纯净的仙灵之气扑面而来，与她身上那股混杂的气味形成了极其鲜明、极其刺鼻的对比。
玄翊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那个低着头、怯生生走进来的小小身影。
只一眼，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的人是他熟悉的灵汐，却又陌生得让他心惊。
那身凡间的衣裙变得灰暗脏污，沾满了草屑和尘土，头发不再柔顺光亮，显得有些毛躁凌乱，最刺目的是她整个人的状态……
不再是那个眼神清澈、带着懵懂依恋和好奇的少女，而像一只受惊过度、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幼兽。
她低垂着头，肩膀微微瑟缩，银色的耳朵紧紧贴着发丝，努力想隐藏起来，那条总是无意识表达情绪的白色尾巴此刻也僵硬地垂着，紧贴着腿侧，充满了防备和恐惧。
一股浓烈而熟悉的气味混杂在殿内清雅的仙气中，异常突兀地钻入了玄翊敏锐的嗅觉。
那是……灵兽粮的味道……混杂着干草和兽类居所特有的尘土气息。
这股味道玄翊并不陌生，他曾在天庭的御兽园闻到过，也曾在他自己神宫下辖、豢养坐骑仙兽的地方闻到过。
但这股味道，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被他亲口承认、安置在神宫偏殿的“灵宠”，尤其是这个人形灵宠身上，更不应该如此浓郁，仿佛己经浸透了她的衣衫和发丝。
玄翊的目光倏地转向垂手侍立一旁的青梧，那眼神不再是平淡无波，而是瞬间凝聚起骇人的风暴，冰冷刺骨，带着雷霆欲来的威压。
“青梧，你方才说将她安置在‘适宜之处’？告诉本君，这‘适宜之处’，究竟是何处？”
青梧脸上的恭顺瞬间僵住，血色褪尽，她万万没想到帝君竟敏锐至此，那灵兽粮的气味竟成了无法掩盖的证据。
她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而一首低着头的灵汐，在听到玄翊那饱含震怒的质问时，身体猛地一颤。
长久压抑的委屈、恐惧、孤独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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