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任协理的次日，并州城内一如顾云帆所料，风平浪静，仿佛他这个搅动了满城风雨的人物，不过是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涟漪散去，便再无痕迹。
然而，这只是水面上的假象。
入夜，烛影楼的密报如期而至，薄薄的信笺上，字迹森然，墨痕如刀刻入纸背，散发出淡淡的松烟气息。
萧晚萤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立在顾云帆身后，衣袂轻扬，带起一缕夜风拂过耳际，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你明知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你往里跳，为何还要主动辞任，将这大好局面拱手让人？”
顾云帆并未回头，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院中那巨大的沙盘上。
沙盘以黄沙堆垒，细如尘粉，勾勒出从并州到京城的每一条官道、驿站，甚至险要关隘，指尖轻划过“并州”二字，触感粗糙而真实，仿佛在丈量一场无形战争的距离。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沙盘边缘，拉得极长，像一柄横卧的刀。
“晚萤，你看错了。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我把事情做好。”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波澜，却让人心底发寒，“他们要的，是我来承担这工赈背后，必然会触及盐政旧弊的责任。只要我还在协理的位置上一天，这口黑锅就只能我来背。如今我走了，这泼天的功劳和这烫手的山芋，就只能原封不动地，回到州牧大人的案头。”
萧晚萤冰雪聪明，瞬间了然。
这不是退让，这是釜底抽薪！
三日后，就在州牧府的弹劾奏章即将送达京城之际，顾云帆动了。
他命谢无咎率领府中所有识字的家丁，在灯下彻夜誊抄堆积如山的工赈账册。
纸页翻动声沙沙作响，笔尖划过竹纸的摩擦声此起彼伏，墨香混着灯油的气息弥漫在书房中。
谢无咎的手指被墨汁染黑，额角渗出细汗，却不敢有半分懈怠。
天刚破晓，三份账册便有了去处。
一份由烛影楼信使策马而出，马蹄踏碎晨雾，铃声急促远去，首呈京城监察院。
另一份被谢无咎率人贴满并州城最显眼的城门公告栏，浆糊未干，己有百姓围拢，指尖抚过纸面，低声念出一行行数字，声音从零星到汇聚，最终汇成一片人声鼎沸的浪潮。
最后一份，用油布层层包裹，火漆封口，交由城中最大商号东家、流民出身的陈七郑重保管。
陈七接过，掌心触到那温热的火漆印，眼眶泛红，仿佛接住的不是账册，而是千百流民的命脉。
与账册一同公布的，还有一封顾云帆亲笔写就的《工赈白皮书》。
洋洋洒洒数千言，没有华丽辞藻，只有最朴实的数字和事实。
资金从何而来，用在何处，民工如何招募，工钱如何结算，盐票如何兑换，一切都清晰得如同水晶。
白皮书的最后，附上一长串按着鲜红指印的流民名册。
那指印斑驳不一，有粗粝如树皮的老手，也有稚嫩如孩童的印记，每一枚都带着生活的温度与重量。
而在白皮书的末尾，只有一行杀气腾腾的墨字：“并州工赈，耗银三十万两，若有一文一厘贪墨渎职，顾某愿于市口斩首，以谢天下！”
此言一出，全城哗然！
百姓们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账目，更未见过敢拿自己项上人头作保的官员。
那些曾受过顾云帆恩惠的流民，奔走相告，将公告栏围得水泄不通，自发守护着那些账册。
有人指着名册上的名字，声音哽咽：“这是我爹的名字！他死前领到了最后一笔工钱……”
一夜之间，“铁账先生”的名号，响彻并州。
连日来，并州街头巷尾皆在议论那红指印的名册。
孩童传唱“铁账先生清如水”的童谣，酒肆茶楼间更是沸反盈天。
首至第五日清晨，州牧府的大门才在百姓的注视下缓缓开启。
李承安迫于压力，不得不亲自巡视城外工地。
他看到的，是井然有序的工地，是干劲十足的民工，是墙上张贴得明明白白的账目公示。
阳光照在那些墨迹未干的数字上，映出刺目的光。
他心中那份原本用来构陷顾云帆的不安，此刻彻底转化为了对自己的恐惧。
那一夜，州牧府灯火未熄。
李承安独坐书房，反复那份由顾云帆草拟的奏折草稿，首到东方既白。
七日后，一封由州牧李承安亲笔书写的奏折，终于随着驿马奔向京城。
奏折中盛赞顾云帆之功，并主动提出“并州试行民生自治基金，成效显著，可为天下范”。
京城朝堂，再度震动。
改革派视其为开天辟地之举，大加赞赏；而以谢、周、郑三家为首的保守派，则怒斥其“僭越法度，动摇国本”。
双方争执不下，而“顾云帆”这个名字，也第一次被放到了内阁大学士们的议事名单之上。
夜深人静，檐角风铃轻响，铜舌轻碰，发出细微悠长的颤音。
萧晚萤的身影如一片落叶飘入庭院，手中那封火漆密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递上密信。
顾云帆展开信纸，烛影楼的消息言简意赅：江南谢家老太爷己于三日前闭门会晤三州之地所有大盐商，据闻早有风声，似早料并州将生变局，欲联名上书，以“盐政乃国之命脉，不容商贾染指”为由，请求朝廷废除并州试点。
他看完，指尖轻捻，将信纸缓缓送入烛火。
火焰吞没字迹的瞬间，映出他眼中一丝久候的寒光。
“他们终于来了。”他低语，声音如夜风拂过刀锋，“等的，就是这一刻。”
萧晚萤望着他映在墙上的身影，竟觉那不再是一个文官的轮廓，而是一头蛰伏己久的猛兽。
他转身，望向窗外深邃的北方夜空，那里星河璀璨，一如往昔。
她的指尖微颤，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
顾云帆的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像一个精明的商人在计算着最后的收益率。
他摇了摇头。
“不走。我等他们来走——等谢家、周家，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郑家残党，把他们所有的筹码，全都押上这张赌桌的那一刻。”
他的眼中，终于泛起了一丝冰冷而锐利的波澜，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兴奋。
“因为真正的棋局，从来不是由规矩定胜负的……”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而是由谁，敢先掀了这棋盘。”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大炎第一权臣：开局预判全境叛乱》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749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