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的夏夜闷热得像口密不透风的蒸笼。林辰蹲在新修的暗堡里，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暗堡里只开了个半人高的射击孔，外面的蝉鸣声钻进来，被压缩成嗡嗡的闷响，倒显得里面愈发安静。
“林少校，这暗堡是真凉快。”王连长抱着挺捷克式轻机枪，枪管上还缠着湿布降温，“就是太黑了，白天都得点灯。”
林辰没说话，正用铅笔在墙上画着什么。射击孔透进来的微光落在纸上，勾勒出日军可能进攻的路线——哪里适合架设机枪，哪里能埋陶土罐，都用圈圈点点标得清楚。“把油灯拿近点。”他头也不抬地说。
王连长刚把油灯递过去，就见小石头猫着腰钻进来，手里举着个竹制的架子，上面插着十几支箭，箭杆上还缠着萤火虫翅膀做的记号。“沈师父说，这箭杆涂了磷粉，夜里能发光，五十米内看得见。”少年献宝似的举到林辰面前，磷粉在暗处泛着幽幽的绿光。
林辰眼睛一亮。这阵子总琢磨着夜战的法子，日军的探照灯厉害，己方又缺夜视仪，竹箭涂磷粉倒是个巧主意。“让箭队都换上这种箭，”他拍了拍小石头的头，“再去跟沈技师说，给陶土罐也抹点磷粉，夜里扔出去能看清落点。”
“哎！”小石头脆生生应着，转身又钻了出去，箭杆上的磷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绿线。
暗堡外传来脚步声，苏婉提着个篮子走进来，里面是用油纸包好的馒头和咸菜。“刚从伙房拿的，还热乎。”她把篮子往地上一放，目光落在墙上的图纸上，“又在想打仗的事？”
“嗯，”林辰拿起个馒头，咬了一口，“斥候说日军在岳阳增兵了，看架势是想趁着秋收前来抢粮。”
苏婉的脸色沉了沉。去年的粮荒还历历在目，不少百姓饿得啃树皮，要是粮食再被抢，这冬天就难捱了。“我让妇人们多编了些草袋，要是真打起来，能先把粮食运到地窖里。”
“想得周到。”林辰点点头，心里暖烘烘的。这姑娘总能在他想不到的地方搭把手，像暗堡里的油灯，不亮，却足够照亮该走的路。
正说着，小田三郎也钻了进来，手里攥着张日文报纸，边角都被汗水浸得发皱。“这是从俘虏身上搜的，”他指着报纸上的照片，“日军在练夜袭，说要学咱们的法子，用竹梯爬城墙。”
林辰接过报纸，借着灯光仔细看。照片上的日军正扛着竹梯训练，旁边还画着攻城的示意图，赫然是长沙东门的地形。“他们倒是会学。”他冷笑一声，在墙上画了个叉，“在城墙根埋炸药，他们敢爬，就炸得竹梯都剩不下。”
王连长咧嘴笑：“还是林少校狠。”
夜色渐深时，暗堡里的人换了一波岗。林辰没走，靠在机枪旁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过城防图。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猛地睁开眼，示意王连长噤声。
射击孔外，十几个黑影正猫着腰靠近，手里的竹梯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声。是日军的夜袭队！林辰比了个手势，王连长立刻架起机枪，小石头则摸出涂了磷粉的竹箭，箭头在黑暗中闪着绿光。
黑影越来越近，能看清他们头上的钢盔了。林辰数着数，一、二、三……等到离城墙只剩三十米，他猛地挥手。
“打！”
捷克式轻机枪率先开火，子弹像条火舌舔向黑影。小石头的竹箭也跟着飞出去，磷光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精准地扎向日军。最前面的几个黑影应声倒地，后面的慌忙后撤，却被暗堡两侧扔出的陶土罐炸得人仰马翻——磷粉让陶罐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落地即炸，没一个落空。
日军的夜袭连城墙根都没摸到就败了，只留下几具尸体在城外，被晨露打湿的军装下，还别着写有“特攻队”字样的布条。
打扫战场时，小石头捡回支日军的箭，箭头是铁制的，却比他们的竹箭钝了不少。“还是咱们的竹箭厉害。”他得意地说。
林辰看着那支铁箭，突然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文物——也是这样一支日军的箭，玻璃柜里的说明写着“1942年长沙会战遗留”。那时只觉得是件旧物，此刻握在手里，却能摸到烽火的温度。
“把箭杆劈了，”他对小石头说，“做引信用，比竹片结实。”
少年应着跑开，晨光从暗堡的射击孔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苏婉提着药箱走进来，看到林辰脸上的倦容，递过块干净的布：“擦擦吧，打完这仗，该好好歇歇了。”
林辰接过布，却没擦脸，而是望着光斑里飞舞的尘埃。他知道，歇不了。只要日军还在，这暗堡里的星光就不能灭，不管是磷粉的绿光，还是油灯的昏黄，总得有人守着，照得再远一点，再久一点。
远处的稻田里，传来百姓们收割的号子声，混着暗堡里的机枪上膛声，在晨光里织成一张网。林辰握紧了手里的枪，枪管上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却让他心里更踏实了。
这仗，他们会一首打下去，首到把所有侵略者都赶出去，首到暗堡里的星光，能照见真正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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