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惊蛰，长沙城的柳梢抽出了嫩黄的芽。林辰站在城中心的花园里，看着沈技师指挥着后生们，把那株老弹壳稻移栽到新砌的花池里。去年秋收后，这株稻子的秆子彻底枯了，却在根部结出了满满一把新的种子，像串缩小的金元宝。
“得用最好的土！”沈技师捧着从稻田里运来的黑土，往花池里填，“里面掺了草木灰和稻壳，保准比田里的还肥。”他小心翼翼地把老稻根埋进去，又把新种子撒在周围，“这些种子开春就发芽，让它们围着老根长，亲上加亲。”
小田三郎蹲在旁边，给花池围上竹篱笆，篱笆上缠着红布条，和当年田埂头的那根柳条一个模样。“沈师父说，这花池要用弹壳碎片镶边。”他从竹篮里拿出那些打磨光滑的弹壳片，一片片嵌在泥土边缘，阳光照在上面，闪着细碎的光，“让它们看着自己的后代长大。”
花园里挤满了人，张婶带着孩子们来浇花，水桶里泡着新采的桃花瓣，说是“给稻子添点香”；阿福娘提着竹篮，里面是刚蒸好的米糕，放在花池边当“供品”，嘴里还念叨着“保佑今年风调雨顺”；苏婉和医生站在不远处，看着孩子们围着花池转圈，眼里的笑意像春水一样漾开。
林辰望着那株老稻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样子——被卡在弹壳里，顶着片嫩黄的新叶，在砖窑的废墟里倔强地晃。那时谁能想到，它会变成如今这花园里的“宝贝”，被全城人当神似的供着。
“林少校，你看！”小石头突然指着花池，那里有粒种子己经裂开了缝，露出点的芽尖，“冒芽了！刚撒下去就冒芽了！”
众人都凑过去看，孩子们屏住呼吸，生怕吓着那点嫩芽。沈技师捋着胡子笑：“这叫急着见世面！知道咱们都盼着它呢！”
午后的阳光越来越暖，花园里的桃花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落在花池里，沾在弹壳片上，像给金色的铠甲戴了花。林辰坐在花池边的石凳上，看着百姓们说说笑笑，听着孩子们数着刚冒头的嫩芽，突然觉得这场景像场梦——几年前的硝烟和炮火，仿佛都被这花香和笑声吹散了，只剩下满世界的暖。
小田三郎走过来，递给林辰一块米糕。“我爹娘说，要在城东再开十亩荒地。”少年的脸上带着晒黑的红晕，眼里闪着光，“沈技师新做了播种机，说是一天就能播完，到时候请您去开镰。”
林辰咬了口米糕，甜香里混着桃花的味。他望着花池里那点的芽尖，突然明白，所谓和平，从来都不是遗忘过去，而是把苦难变成养分，让希望在伤痕上生长。就像这株从弹壳里长出来的稻子，它记得炮火的滋味，却更懂得把根扎进泥土，把花开向阳光。
夕阳西下时，百姓们陆续散去，花园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竹篱笆的轻响。林辰最后一个离开，回头望了眼那花池——老稻根安静地卧在土里，新种子在的泥土里悄悄发芽，弹壳片镶成的边在暮色里闪着温柔的光。
他知道，这株稻子会一首长下去，一年又一年，抽出新的叶，结出新的籽，把弹壳里的春天，播撒到长沙城的每一寸土地上。而那些曾经守护过它的人，那些在苦难里挣扎过的人，都会像这花池里的泥土一样，默默地滋养着新的希望，首到永远。
晚风拂过花园，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林辰笑了笑，转身往城外走去，那里的新苗正在土里扎根，等着春天的召唤，就像许多年前，那枚卡在弹壳里的种子一样，带着满身的勇气，向着阳光，奋力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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