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霜花给试验田镀了层银,收割后的土地出深褐色的肌肤,像位卸了妆的母亲,安静地歇着。林辰踩着薄霜往育苗棚走,远远看见沈技师正蹲在棚前的空地上,手里捧着个陶盆,盆里摊着几十粒的稻种,在晨光里闪着油亮的光。
“这是‘传承’结的籽,”老头用手指轻轻拨弄着稻种,指腹的老茧蹭过谷粒,像在抚摸熟睡的婴儿,“一共收了五十六粒,每粒都足有八钱重,比它爹娘还壮实。”他往盆里撒了点草木灰,“拌上这个能防霉变,等晾干了,就放进新做的种子罐里。”
种子罐就放在棚门口的石台上,是三郎用老槐树的树桩雕的,罐身上刻着层层叠叠的稻穗,穗子间藏着个裂开的弹壳,壳里钻出株小苗,一路往上长,最后连成一片金色的海。“这罐能装三斤种,”三郎正用细砂纸打磨罐口的毛刺,木屑在晨光里飞,像群金色的小虫,“沈师父说要让最细心的娃保管钥匙,每天翻晒种子时都得记在本子上,不能出半点差错。”
张婶的孙子背着个小布包跑过来,包里是他从自家稻田选的“石缝2号”种子,每粒都用红绳系着,像串小小的金珠子。“沈爷爷,您看我选的这些中不中?”孩子把种子倒在陶盆旁,和“传承”的种子摆在一起,个头稍显秀气,却透着股紧实的亮,“我娘说,这些籽在石缝里扎了三年根,性子比石头还硬,准能抗住明年的风雪。”
沈技师拿起一粒“石缝2号”,放在嘴里轻轻咬了咬,谷壳裂开的脆响在静里格外清。“好种!”老头吐出谷壳,眼里的光比霜花还亮,“你听这声儿,壳硬籽实,是能过冬的好性子。”他往孩子手里塞了个弹壳做的小盒,“把这些籽放进去,跟‘传承’的籽一起晾,让它们做个伴。”
育苗棚里的炉火正旺,铁架上的育苗盘排得整整齐齐,盘里的营养土是用腐叶和旧稻茬拌的,黑油油的透着股肥劲。苏婉正往土里撒着什么,指尖捏着的粉末泛着浅绿。“这是蒲公英的根磨的,”她抬头笑了笑,鬓角的碎发沾着点土,“沈技师说能增强种子的抵抗力,就像给娃娃们喝的草药汤,得提前备好。”
林辰走到种子罐前,看着罐身上的雕刻。最底下的弹壳刻得极细,甚至能看清当年炮击留下的凹痕,而往上的稻穗却越来越,到罐口时,穗子沉甸甸地弯着,谷粒得仿佛要胀裂。他突然明白,这罐身上的画,就是这片土地的编年史——从弹壳里的挣扎,到田垄上的生长,再到仓廪里的丰足,一笔一笔,都是用血汗刻下的。
日头升高时,孩子们排着队来选种。每人手里都捧着自己选的稻种,有的用竹筒装着,有的用布包裹着,还有的像张婶孙子那样,用弹壳盒子装着,小心翼翼地放进育苗盘。扎羊角辫的小姑娘选了粒最小的籽,却宝贝得紧:“沈爷爷说,小籽也能长出大苗,就像我,以前总比别人矮,现在不也长高了?”
沈技师坐在棚角的竹椅上,吧嗒着旱烟,看着孩子们忙碌的身影,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当年藏在砖窑里的那把种,”老头忽然开口,声音飘在暖烘烘的空气里,“我总怕捂坏了,夜里能醒三回。如今倒好,娃们自己就能选种、育苗,比我当年细心多了。”他往林辰身边凑了凑,“这就叫日子往前赶,一辈比一辈强。”
傍晚收工时,“传承”的种子己经晾干了。沈技师亲自把它们放进木罐,盖好盖子,用红布把罐口缠了三圈,最后把钥匙交给张婶的孙子。“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些种的‘小管家’,”老头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记住了,守好种子,就是守好明年的饭锅,守好咱长沙城的日子。”
孩子把钥匙串在红绳上,挂在脖子里,贴在胸口,像揣了颗滚烫的心。林辰望着木罐上的稻穗,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突然觉得,这冬藏的新种,不只是埋进土里的希望,更是刻进时光里的约定——约定着弹壳里的坚韧永不褪色,约定着田埂上的接力永不中断,约定着这片土地上的故事,会像这稻种一样,一季又一季,长出新的生机,结出更的明天。
棚外的霜又厚了些,育苗棚的灯光在暮色里亮着,像颗埋在雪地里的星。林辰知道,这灯光会陪着新种熬过寒冬,会看着它们在暖棚里冒出绿芽,会在每个寂静的冬夜,守护着这份沉甸甸的约定,首到来年春风起,把它们撒进土里,长成又一片金色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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