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山区的夜来得早，刚过戌时，林间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风穿过松枝的“呜呜”声，混着远处日军岗楼的狼嚎声，在山谷里荡来荡去。唐正国裹紧了粗布军装，手里攥着根木棍——这是他每晚查岗的习惯，既怕踩空摔进山沟，也能防着山里的野物。
游击队的临时营地扎在山坳里的破庙里，庙门用茅草堵着，墙角架着两挺歪把子机枪，是上周从日军运输队里缴获的。
刘营长带着他的十多个弟兄投奔来三天了，这些人都是张学良的旧部，穿着洗得发白的东北军军装，手里的枪都是好家伙，有几杆还是德国造的毛瑟枪。
“刘营长，值夜呢？”唐正国刚走到庙门口，就看见刘营长背着手站在月光下，军靴在青石板上磨得“沙沙”响。
这人三十多岁，脸上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说话时总爱摸腰间的手枪，透着股久经沙场的狠劲。
刘营长转过身，脸上堆起笑，手里却还攥着个铁皮盒子：“林队长，这么晚了还来查岗？山里凉，可得多穿点。”他的声音有点发紧，眼神不自觉地往身后的大树瞟了一眼。
唐正国心里“咯噔”一下。
刚才他远远看见刘营长蹲在树后，像是在摆弄什么东西，走近了才改成站姿，手里的铁皮盒子看着也蹊跷——这几天没见他带过这东西，而且盒子上还露着根细细的电线，顺着他的袖口缠在手腕上。
“刘营长手里拿的是什么？”唐正国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铁皮盒子上。他想起之前找到的布防图，还有苏婉那可疑的笔迹，心里的警惕瞬间提了起来。
刘营长脸色微变，慌忙把盒子往身后藏：“没、没什么，就是个装烟丝的盒子，不值钱。”他说着就要往庙里走，“我去看看弟兄们睡得怎么样，林队长你慢慢查。”
“站住！”唐正国往前跨了一步，挡住他的路，“把盒子拿出来我看看。”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手悄悄摸向腰间的驳壳枪——这刘营长来得突然，说是不满国民党“消极抗日”投奔游击队，可这几天总爱打听地道的位置，还问过总部的联络频率，现在又拿着个可疑的盒子，由不得他不怀疑。
刘营长的脸瞬间涨红，手紧紧攥着盒子，指节泛白：“林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投奔你们，你还信不过我？”
他身后的几个东北军士兵也听见动静，从庙里探出头来，手里都握着枪，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唐正国没管那些士兵，眼睛死死盯着刘营长：“我只信证据。你要是没鬼，就把盒子打开给我看；要是有鬼，今天这庙门你就别想出去。”
就在这时，铁皮盒子里突然传来“滴滴答答”的电流声，像是电报机发报的声音。
刘营长大惊失色，慌忙要把盒子往地上摔，唐正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夺过盒子。
盒子打开的瞬间，唐正国的心跳漏了一拍——里面根本不是烟丝，而是一台小型发报机，屏幕上还亮着微弱的绿光，正显示着一串密码。
他刚要细看，刘营长突然扑过来，拳头首往他脸上砸：“把东西还给我！”
唐正国侧身躲开，一脚踹在刘营长的膝盖上。
刘营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唐正国趁机按住他的后背，从他怀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穿着日本和服，眉眼弯弯，正是苏婉！
她手里拿着把折扇，站在樱花树下，笑得一脸温柔，可照片背后却用红漆写着西个刺眼的字：“天皇陛下万岁”。
“这是怎么回事？”唐正国举起照片，声音发颤。他想起苏婉在平汉铁路上用日语喊停日军工兵的样子，想起布防图上和她一模一样的笔迹，再看看这张穿和服的照片，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又闷又疼。
刘营长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脸上的刀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不装了！我是军统的人，奉命来查你们八路军的地道位置！苏婉也是我们的人，不过她现在早就投靠日本人了，这照片就是她给日军效力的证据！”
“你胡说！”唐正国猛地拽起刘营长的衣领，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苏婉在平汉铁路帮我们伏击日军，怎么可能投靠日本人？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刘营长冷笑一声，吐了口唾沫在地上，“你以为她帮你们是真心的？她是日军特高科的卧底，故意接近你们，就是为了摸清地道位置和总部联络点！这照片是我从日军情报站里偷出来的，背后的字还是她自己写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她！”
唐正国手里的照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照片上苏婉的笑容，再想想刘营长的话，心里乱成了麻。
他想起苏婉额角的淤青，想起有一次她递匕首时颤抖的指尖，想起她喊出日语时的慌乱——那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她演出来的？
“队长！出什么事了？”小马带着队员们跑过来，手里都端着枪，看见被按在地上的刘营长，还有地上的发报机和照片，都愣住了。
刘营长见状，突然大喊：“弟兄们！我是军统的人，你们别被八路军骗了！他们根本不想抗日，就想扩充势力！快把我放了，咱们一起投靠国军去！”
他身后的东北军士兵们面面相觑，有的握紧了枪，有的却往后退了退——这几天他们跟着游击队打鬼子，早就看出唐正国是真心抗日，不像之前的国民党军官，只会争地盘。
“都别听他的！”唐正国捡起照片，揣进怀里，又把发报机交给小马，“他是军统的间谍，想偷我们的地道位置给日军！把他和他的人都绑起来，天亮了再送总部发落！”
队员们立刻冲上去，拿出绳子把刘营长和他的手下绑了起来。
刘营长还在挣扎，嘴里不停地骂着：“唐正国，你会后悔的！苏婉就是个日本特务，她迟早会把你们都卖了！”
唐正国没理他，转身走到大树下，捡起地上的照片。
月光透过树叶，洒在照片上，苏婉的笑容显得格外刺眼。他摸出怀里的布防图，展开一看，上面的钢笔字迹和苏婉平时写的一模一样，而刘营长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是日军特高科的卧底”。
风又吹了过来，带着山里的寒气，唐正国却觉得浑身发烫。他不知道刘营长的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苏婉到底是谁。
但他知道，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苏婉的身份，还有这张照片背后的秘密，他必须查清楚。
“小马，”唐正国转过身，声音有些沙哑，“你派两个人盯着苏婉，别让她发现，也别惊动她。天亮后，我们去找赵政委，把这件事上报总部。”
小马点点头，接过发报机，转身去安排人手。
唐正国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刘营长，又看了看远处苏婉住的帐篷，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这场抗日的仗，不仅要和明面上的日军打，还要和藏在暗处的间谍斗，而那个他曾经信任过的人，或许正是最危险的敌人。
(http://www.220book.com/book/74J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