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平原的晨雾还未散尽，三辆军用吉普车便碾着田间的碎石路驶来，车头上青天白日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唐正国刚把苏婉安顿进后方医院，就被两名身着黄呢军装的卫兵拦在村口，为首的副官递上烫金名帖，上面“白崇禧”三个字让他心头一沉。
“林队长，副总参谋长有请。”副官语气恭敬，腰间的勃朗宁手枪却明晃晃地露在外面。
唐正国攥了攥藏在袖中的短刀，回头望了眼医院的方向——苏婉后背的伤还没拆线，昨夜换药时疼得额头冒汗，却还笑着让他放心。
他深吸一口气，将短刀塞进磨盘下：“走吧，带路。”
吉普车在临时指挥部的土坯房前停下，院里晾晒的绷带还滴着水，几个穿着灰布军装的八路军伤员，坐在门槛上擦枪。
唐正国刚迈进院门，就听见堂屋里传来爽朗的笑声，白崇禧穿着笔挺的军装，正对着地图指指点点，见他进来，便放下手里的放大镜，指了指桌前的木凳：“林队长，久仰大名。”
唐正国刚坐下，就见白崇禧端起茶杯，却没递给他，反而慢悠悠地开口：“听说你带着几十号‘土八路’，在子牙河端了鬼子三个炮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唐正国破军装上的补丁，“可我怎么听说，你们打仗全靠钻地道、埋地雷，连正儿八经的队列训练都没有？”
这话像根刺扎进唐正国心里。上个月日军扫荡时，他带着游击队在地道里藏了三天三夜，靠村民送的红薯充饥，最后趁着雨夜摸进炮楼，用短刀杀死了十几个鬼子。那些看似“不正规”的战术，是他们用鲜血换来的生存之道。
“副总参谋长，”唐正国站起身，双手按在桌沿，“冀中到处是平原，鬼子的坦克装甲车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要是摆开阵势打，不等靠近就被炮弹炸成筛子了。”
他指着窗外的老槐树，“您看那棵树，树干粗得两个人都抱不过来，我们可是在树枝上绑着地雷呢，鬼子一砍树地雷就炸，这叫‘树上地雷阵’，上个月还炸死了山本太郎的副官。”
白崇禧挑了挑眉，放下茶杯：“说得倒好听，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吹牛？”
他朝副官使了个眼色，“去，把后院的稻草人搬来，再拿几枚假地雷。”
没过多久，三个穿着日军军装的稻草人被摆在院中的空地上，旁边放着几枚去掉引信的地雷。
白崇禧抱臂站在屋檐下：“林队长，露一手给我看看，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我给你记一功。”
唐正国挽起袖子，走到了老槐树下。
他踩着树干上的疤节往上爬，动作麻利得像只猴子，很快就爬到了三米多高的树枝上。他接过副官递来的地雷，熟练地将引线绑在树枝上，又在树下挖了个浅坑，把另一枚地雷的引线连在稻草人的脚上。
“都退远点！”唐正国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白崇禧和卫兵们往后退了几步，只见唐正国捡起一块石头，朝着第一个稻草人扔去。石头砸中稻草人的胸口，绑在脚上的引线被拉动，“轰隆”一声，假地雷炸开，稻草人被炸得粉碎。
紧接着，唐正国又朝着老槐树扔了块石头，树枝晃动，绑在上面的地雷“啪”地掉下来，正好落在第二个稻草人身上，又是一声巨响，稻草人被掀翻在地。
第三个稻草人刚被卫兵扶起来，唐正国突然掏出腰间的短枪，朝着树枝上的另一根引线开枪，子弹穿过空气，击中引线，地雷应声而炸，稻草人瞬间变成了一堆碎布。
“好！”白崇禧猛地拍了下桌子，眼里满是惊喜，“没想到这‘土办法’还真管用！林队长，我看你是个难得的将才，不如来我麾下，我给你一个营，归我嫡系，装备弹药管够！”
这话让唐正国愣了一下，他看着白崇禧热切的眼神，想起了医院里的苏婉，想起了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游击队员。他们跟着他，不是为了当官发财，而是为了把鬼子赶出中国。要是归了嫡系，说不定哪天就被派去打内战，那不是他想要的。
“多谢副总参谋长厚爱，”唐正国站起身，朝着白崇禧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但我不能答应您。我的队员们都是冀中的老百姓，他们的家人还在村里等着，我不能丢下他们。而且，不管是八路军还是国军，只要能打鬼子，都是抗日的队伍，我留在游击队，一样能杀鬼子。”
这话一出，堂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副官皱着眉头，刚想开口，就被白崇禧拦住了。白崇禧看着唐正国坚定的眼神，突然笑了：“好一个‘只要能打鬼子，都是抗日的队伍’！林队长，我佩服你的骨气。”
他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递给唐正国，“这把勃朗宁送给你，算是我对你的敬意。以后要是遇到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
唐正国接过手枪，心里一阵感动：“多谢副总参谋长。要是以后有需要，我唐正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离开指挥部时，晨雾己经散去，阳光洒在田野里，绿油油的麦苗随风摆动。
唐正国握着手里的勃朗宁，脚步轻快地朝着医院走去。他想起白崇禧的话，心里更加坚定——不管前路有多难，只要能和战友们一起杀鬼子，就值得。
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看见苏婉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他昨天留下的驳壳枪，正对着阳光擦拭。她看见唐正国，眼睛一亮，连忙站起来：“正国，你回来了！怎么样，白长官找你有事吗？”
唐正国走过去，把勃朗宁递给她：“没什么大事，就是聊了聊打鬼子的战术。对了，他还送了我一把枪，你看好不好用。”
苏婉接过手枪，熟练地拉开枪栓，又退了回去：“勃朗宁，这可是好枪！看来白长官很赏识你啊。”她顿了顿，看着唐正国的眼睛，“他是不是让你去他麾下？”
唐正国点点头，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苏婉听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我们游击队虽然装备差，但大家一条心，比什么都强。”
两人坐在门槛上，看着远处的田野，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唐正国知道，不管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身边有苏婉这样的战友，有千千万万抗日的中国人，胜利终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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