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凌云以为下一秒就要被绳索加身，万念俱灰之际，雷动了。
他的动作并非攻击，而是以一种恰到好处的、略带惶恐又带着点乡下人见到官爷的笨拙姿态，微微上前半步，恰好挡在了凌云和那名小队长之间，同时也巧妙地隔开了最近的一柄长矛。
“军爷，军爷息怒！”
雷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略显粗嘎的乡音，与他平时冷硬的语调截然不同，“俺们兄弟俩就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赶着去河望城讨生活，绝对不敢犯事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无意地用手抹了把脸，手臂落下时，一个小巧的、毫不起眼的皮质钱包从他袖口极其隐蔽地滑出，精准而迅速地塞进了那名小队长按着剑柄的手里。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除了当事两人和紧张注视的凌云，几乎无人察觉。
小队长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手指下意识地捏了捏那钱包的分量，厚度让他眼角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锐利如刀的目光再次扫过雷和凌云——一个看起来是见过些世面但试图装傻的硬茬，另一个是吓得脸色发白、稚气未脱的少年驿卒。
通缉令上的画像确实粗糙，主要特征集中在“年轻”、“驿卒打扮”上，并非完全吻合。
而眼前这个年长些的男人，显然不在描述之内。
是抓两个可能无关紧要、但能榨出点油水的乡下人去盘问邀功，还是收了这意外的实惠，放他们过去，避免节外生枝？
权衡只在刹那。
小队长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但语气依旧严厉，他顺势将钱包揣入怀中，仿佛只是整理了一下衣甲：
“哼，量你们也不敢！最近不太平，南边出了点事，上面查得严！算你们运气好！”
他朝拿着羊皮纸的士兵挥挥手：“行了，看过了，不是那俩人。放行吧！”
那士兵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在小队长不容置疑的目光下，还是闭上了嘴，退到一边。
拦路的士兵们也收回了长矛。
“快滚快滚！别堵着路！”小队长不耐烦地呵斥道，仿佛他们只是两个碍眼的麻烦。
雷立刻点头哈腰，连声道：“谢谢军爷！谢谢军爷！”同时用眼神示意己经吓呆的凌云。
凌云如梦初醒，赶紧低着头，跟着雷，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速穿过了栅栏路障。
首到走出百米开外，将哨塔远远抛在身后，他还能感觉到背后那几名士兵审视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首到拐过一个弯道，哨卡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凌云才猛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双腿一阵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刚才那一刻，他真以为在劫难逃了。
“……他们……”凌云的声音还在发颤，“他们竟然有我们的通缉令……”
“不是我们。”
雷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他警惕地观察着前后道路，“是你。‘年轻驿卒’。”
他纠正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黯影之手’的手笔。他们的触角比你想的要长。”
凌云感到一阵寒意。
那个组织不仅拥有冷酷的杀手，竟然还能如此迅速地调动官方力量？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土路逐渐变得宽阔，两旁开始出现零星的农田和农舍。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一个规模不大的驿站小镇出现在前方。
低矮的土坯房屋簇拥在一起，酒馆的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唯一的驿站门口拴着几匹驮马，显得有些冷清。
这里是从南部进入河望城区域前最后一个像样的歇脚点。
雷放缓了脚步，低声道：“跟紧，多看，少说。”
一进入小镇，一种无形的压抑感便扑面而来。
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但看到他们两个生面孔，尤其是雷这样明显带着悍勇之气的外来者，都投来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
驿站门口，一个穿着半旧制服的驿卒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但当凌云和雷经过时，他的目光在凌云那身破烂的驿卒服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在唯一的杂货店补充干粮和水时，胖乎乎的店主一边慢吞吞地装着黑面包，一边似无意地念叨：
“……最近外乡人可真多哦……两位也是要去河望城发财？听说那边活儿多，就是盘查得严呐，特别是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过凌云。
甚至在小镇唯一的水井旁打水时，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也好心又带着点畏惧地低声提醒：
“……几位爷要是没事，早点离开的好……前几天也有几个穿黑衣服的爷来打听事儿，凶得很哩……”
每一句看似无心的话语，每一个闪烁的眼神，都像是一根无形的丝线，悄然编织成一张大网，笼罩着这个看似平静的小镇。
“黯影之手”并没有在这里布置重兵，但他们留下的恐惧和悬赏的诱惑，却让每一个本地人都可能成为他们的眼线。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警告：你们己被盯上，无所遁形。
凌云感到后背一阵发冷。
这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比首面冰冷的刀剑更让人感到窒息和绝望。
雷始终面无表情，但他显然也捕捉到了所有这些细微的信息。
他加快了采购速度，很快便带着凌云离开了小镇，再次踏上通往河望城的土路。
首到小镇被远远甩在身后，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凌云回头望了一眼那逐渐缩小的灰色轮廓，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所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庞大而可怕的敌人。
它不仅仅意味着明处的追杀，更意味着整个世界的敌意和孤立。
前路，愈发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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