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铁砧门”那阴冷的门洞，如同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震耳欲聋的声浪瞬间将凌云吞没。
小贩声嘶力竭的叫卖声、车轮碾过石板的辘辘声、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巨响、牲畜的嘶鸣、无数行人嘈杂的交谈哄笑……所有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而混乱的洪流，冲击着凌云的感官。
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郁复杂的气味——刚出炉面包的焦香、熟食摊位的油腻、香料堆的刺鼻、马厩的臊臭，还有无处不在的、属于密集人群的体味和尘埃。
街道狭窄而拥挤，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和歪歪扭扭挤在一起的民居，大多由木材和灰泥建成，看上去有些年月了。
各式各样的招牌从头顶伸出来，几乎要碰到一起。
人流摩肩接踵，穿着各异的人们行色匆匆，或悠闲踱步。
凌云感到一阵眩晕和强烈的无所适从。
青石镇的宁静和秩序在这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混乱又充满活力的庞杂。
他下意识地紧跟着雷，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这汹涌的人潮吞没、冲散。
雷的反应与他截然不同。
进入城市后，他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警惕。
他依旧微微低着头，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帽檐的阴影下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街角的乞丐、酒馆窗口窥视的人影、巡逻而过的城防军小队、甚至是从楼上泼下脏水的妇人。
他仿佛一台精密的机器，在飞速处理着海量的信息，评估着每一丝潜在的危险。
他并没有沿着主干道深入城市，而是在经过几个路口后，迅速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阴暗的侧巷。
这里的喧嚣稍微减弱，但多了一种潮湿发霉的气味和隐隐的不安感。
“别东张西望，跟着。”雷的声音低沉而短促，不容置疑。
凌云立刻收回试图打量一个古怪雕像的目光，专心跟上雷的脚步。
雷对这里的复杂巷弄似乎有着某种首觉般的熟悉，他带着凌云在迷宫般的小巷中快速穿行，时而左转，时而右拐，甚至偶尔会突然停下，假装系鞋带或查看墙壁，实则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身后。
几次，凌云都隐约感觉到似乎有视线落在他们背上，但当他紧张地想回头确认时，都被雷用眼神制止。
“感觉……有人跟着我们？”凌云终于忍不住，用气声问道。
“可能。”雷的回答依旧简洁，“也可能是‘黯影之手’的眼线。这座城市里，拿钱卖消息的人比老鼠还多。”
他的话让凌云后背发凉。
那些看似普通的行人、小贩、甚至乞丐，都可能成为敌人的耳目。
这种无处不在的、无形的威胁，比首面刀剑更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在一个卖旧货的摊贩前停下，雷拿起一个生锈的铁壶假装讨价还价，目光却飞快地扫过斜对面一间挂着褪色草药招牌的店铺。
“看到那个标记了吗？”雷用极低的声音说，示意凌云注意店铺门框上一个用白色粉笔画出的、极其不起眼的、类似飞鸟的简笔画，“那是‘鸦巢’的记号，一个地下情报贩子的联络点。‘黯影之手’很可能利用这类渠道撒网。”
凌云的心沉了下去。敌人不仅强大，而且无所不在，利用着城市的每一个阴影。
根据老查理信上提供的模糊地址——“旧城区，鸢尾花街，维兰诺亚塔”，以及远处那座依稀可见的苍白高塔作为方位参考，雷不断调整着路线，向着城市东北方向的旧城区靠近。
越往旧城区走，街道越发狭窄破败，行人也逐渐稀少。
繁华喧嚣被一种沉寂压抑的氛围所取代。
这里的建筑更加古老，很多己经荒废，窗户破碎，墙壁上爬满了潮湿的苔藓。
一种年久失修和被遗忘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他们的脚步踩在坑洼不平的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反而更加凸显了此地的寂静。
凌云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反常。
雷的步伐也变得更加谨慎，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的短刃上，身体微微前倾，处于一种随时可以爆发战斗的状态。
就在他们穿过一条尤其阴暗、堆满废弃杂物的死胡同时，雷猛地停下脚步，将凌云拉到一个巨大的破木桶后面。
几乎同时，胡同口出现了两个穿着普通市民服装、但眼神锐利、步伐稳健的男人。
他们并没有东张西望，而是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目光精准地扫过胡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其中一人的目光掠过凌云和雷藏身的木桶，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凌云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但那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只是对同伴微微摇了摇头，两人便迅速转身离开了胡同口，脚步声很快远去。
雷并没有立刻放松，又静静等待了片刻，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黯影之手’的人。”他低声道，语气肯定，“他们在分区搜查。这里也不安全了。”
凌云感到一阵寒意。
旧城区，他们的目的地，似乎也早己被敌人的阴影所笼罩。
那座维兰诺亚塔，那个名为西尔维娅的女子，真的还在那里吗？
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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