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达成了，但远非友好。
那个被称为“疤脸”的头目并没有让凌云进入他们的巢穴，只是让“耗子”——一个看起来十西五岁、眼神却异常老练油滑的干瘦少年——将一小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黑面包、一个装着相对干净清水的小皮囊和一小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浑浊药液递了出来。
“消息。”疤脸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凌云。
凌云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所知有限的信息——关于“黯影之手”在旧城区和城门附近的严密搜查、可能的悬赏以及他们的目标特征（隐去了西尔维娅的真实身份）——尽可能详细地说了出来。
他刻意夸大了一些细节，试图让这些信息听起来更有价值。
疤脸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磨尖的铁棍，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就这些？”等凌云说完，他嗤笑一声。
“小子，这些玩意儿可不值一瓶伤药。‘黯影之手’像疯狗一样找人的消息，这底下有点耳朵的谁不知道？”
凌云的心一紧。
“不过……”疤脸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凌云那身破烂却依稀能看出原样的驿卒制服，以及他虽然狼狈却并非长期混迹地下世界的眼神。
“看你小子不像常年钻阴沟的，或许……真能听到点上面不一样的风声。”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想活命，想给你那倒霉同伴找个窝，光这点东西可不够。得拿出更多‘诚意’来。”
“什么诚意？”凌云警惕地问。
“以后再说。”疤脸摆摆手，显得高深莫测，“‘耗子’，带他们去‘沉船’那儿。跟老烟斗说，是我‘疤脸’暂时寄放的，让他们安分点。”
那个叫耗子的少年点了点头，灵活得像只真正的老鼠，悄无声息地滑出管道，对凌云歪了歪头：
“跟我来。别耍花样，不然淹死在污水里喂盲鳗也没人知道。”
凌云握紧了那点可怜的物资，心中五味杂陈。
他跟着耗子，再次涉水返回。
艾拉看到他和一个陌生的地下少年回来，吓得差点又要熄灭法杖。
“暂时……没事了。”凌云艰难地解释道，将水和药递给她，“先给西尔维娅小姐用药。我们得跟他们去一个地方。”
艾拉看着那瓶浑浊的药液，犹豫了一下，但西尔维娅愈发急促的呼吸让她别无选择。
她小心翼翼地喂西尔维娅喝下一点清水，然后将药液涂抹在她肩头的伤口和滚烫的额头上。
药效似乎有些作用，西尔维娅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昏迷。
耗子在一旁不耐烦地看着，催促道：“快点！这地方可不安全，‘巡逻队’快来了。”
“巡逻队？”凌云下意识地问。
“城卫队那帮老爷们偶尔会下来‘清扫’垃圾，”耗子撇撇嘴，语气带着讥讽，“或者‘黯影之手’的黑皮狗，下来找不听话的人。被撞上可就完了。”
凌云和艾拉心中都是一凛。
在耗子的带领下，他们搀扶着依旧昏迷的西尔维娅，在更加复杂偏僻的岔道中穿行。
耗子对这里了如指掌，总能避开深水区和危险的陷阱。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早己锈蚀报废的古代排水泵站前。
泵站的一半沉在污水中，像一个巨大的钢铁怪兽残骸。
耗子在一个隐蔽的入口处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片刻后，一块锈蚀的铁板被从里面推开，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叼着一个古怪烟斗的老脸。
“老烟斗，”耗子开口道，“疤脸哥寄放几个人，照顾一下。”
那个被称为老烟斗的老人眯着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凌云他们，尤其是昏迷的西尔维娅，吐出一口辛辣的烟圈，嘟囔了一句：“啧，又是麻烦。”但还是让开了身子。
泵站内部空间出乎意料地大，被各种捡来的废弃物分割成几个小隔间。
里面聚集着十几个人，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麻木或警惕。
空气中混杂着烟斗味、汗臭和伤药味。
这里显然是另一处地下流浪者的聚集点，比疤脸那边看起来更……落魄一些。
耗子完成任务，一刻不多留，转身就消失在黑暗中。
老烟斗给他们指了一个靠近角落的、相对干燥的隔间，里面只有一些发霉的稻草。
“安分待着，别惹事。食物和水自己想办法，这里不养闲人。”他的语气冷漠。
安置好西尔维娅，凌云和艾拉疲惫地坐倒在稻草上，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
通过观察和偶尔与老烟斗及其他流浪者谨慎的交谈，他们逐渐了解到河望城地下世界的冰山一角：
这里盘踞着好几股势力，有疤脸那样控制着小范围走私和情报的；
有更凶悍的盗匪；也有像老烟斗这里一样，只是抱团取暖、艰难求生的最底层。
而“黯影之手”的阴影无处不在，他们的悬赏令甚至贴到了某些地下势力的秘密联络点，高价收购关于“年轻女人和少年”的情报，并严格控制着某些通往地面的关键通道。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也只是从露宿污水沟，变成了被困在一个更大的、同样危险的牢笼里。
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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