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辗转反侧，李逍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了户部衙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崔清漪最后那句话——“御史突然核查陈年旧账，疑似漕运弊案重现端倪”。
这女人是真敢写啊！这报道要是发出去，岂不是把他和御史台都架在火上烤？万一惹恼了背后的大人物，他这小身板够塞牙缝吗？
他提心吊胆地溜进主事厅，发现同僚们看他的眼神更加怪异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一见他进来，又立刻散开，假装忙碌。
“王夫子，早啊。”李逍凑到老吏身边，试探着问，“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
王夫子眼神闪烁，压低声音：“李主事，你还不知道？今天一早，《长安邸报》最新一期出来了！上面……上面可有你的大名呢！”
李逍心里咯噔一下，头皮发麻：“我的大名？写什么了？”
“哎呀，不是骂你，是夸你呢！”王夫子从案几下抽出一份还带着墨香的邸报，指着社会版的一块，“你看！‘户部小主事急智安流民，官田借种策巧解燃眉急’！写的就是你昨日应对张侍郎的那番话！还说你是‘大隐隐于市’的贤才！”
李逍抢过邸报一看，果然！文章用词夸张，把他那番临时抱佛脚扯出来的“三策”吹得天花乱坠，什么“深谋远虑”、“体恤民情”，看得他自己都脸红。但通篇没提他趴桌睡觉和被御史问话的事，反而重点突出了张侍郎的“善于纳谏”和“领导有方”。
“这……”李逍愣住了。崔清漪没写漕运案？反而把他夸了一顿？这女人转性了？还是……先给个甜枣？
“李主事，藏得够深啊！”旁边一个同僚凑过来，半开玩笑半羡慕道，“这下你可出名了！连尚书大人都过问了此事，听说对你很是赞赏呢！”
李逍干笑两声，心里却更加不安。被尚书赞赏？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只想安静地摸鱼！
他下意识地看向邻座的武照。武照依旧平静地看着文书，仿佛外面的纷扰与他无关。但李逍敏锐地注意到，武照手边，也放着一份同样的《长安邸报》。
似乎察觉到李逍的目光，武照抬起头，淡淡说了一句：“恭喜李主事。崔编辑文笔斐然。”
李逍从他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恭喜的意思，反而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呵呵，过誉了，过誉了……”李逍讪讪道，心里把崔清漪骂了一百遍。这绝对是捧杀！
果然，没多久，张柬之侍郎就派人来叫他了。
李逍硬着头皮走进侍郎值房。张柬之正拿着那份邸报，面色看不出喜怒。
“李主事，这报道，是怎么回事？”张柬之开门见山。
李逍赶紧低头：“回侍郎，下官也不知啊！昨日那崔编辑是来采访过，但下官只是随口说了几句愚见，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夸大其词！下官这就去找她，让她澄清……”
“不必了。”张柬之打断他，手指敲了敲报纸，“报道虽有过誉之嫌，但于户部名声并非坏事。尚书大人也看了，觉得你那‘官田借种’之策，确实可深入探讨，己命人草拟细则，或许可在京畿试行。”
李逍：“！！！” 试行？玩真的？他就随口一说啊！
“侍郎，下官那只是粗浅之见，其中漏洞百出，恐难当大任啊！”李逍急了。
张柬之瞥了他一眼：“知道漏洞百出，便去将它完善。此事就交由你……和武校书郎共同负责。你出主意，他来做细则。三日内，交一份详细的章程上来。”
李逍眼前一黑。不但要干活，还要和武照那个白切黑一起干活！还要三天内！
“侍郎……”
“下去吧。”张柬之不容置疑地挥挥手。
李逍垂头丧气地退出值房，感觉自己掉进了崔清漪挖好的大坑里。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先用一篇吹捧文章把他推到台前，逼得他不得不接下这苦差事！
他咬牙切齿地回到主事厅，刚想跟武照吐槽，却发现武照案前围了几个人，正在争吵。
“武校书郎！这批河西互市的账目分明有问题！为何核销得如此轻易？”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质问。
李逍一看，是仓部的一个主事，姓赵，平时就有些斤斤计较。
武照神色不变，将一份文书推过去：“赵主事，核销依据是鸿胪寺出具的互市使团验收文书，以及敦煌郡守府的印信。手续齐全，并无不妥。”
“手续齐全不代表账目没问题！”赵主事不依不饶，“你看这皮毛价格，比市价低了三成！还有这玉石成色，账目上写的是一等品，但据我所知，那次互市根本就没出一等品！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你武校书郎刚来，不懂其中关窍，莫要被人糊弄了！”
这话就有点指桑骂槐，暗示武照要么无能，要么同流合污了。
武照眉头微蹙：“赵主事若有疑议，可具表呈报，或申请核查原始凭证。在此妄加揣测，恐非为官之道。”
“你！”赵主事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好！好你个武照！年纪轻轻，官腔倒是打得熟！我看你就是和鸿胪寺那帮人沆瀣一气，贪墨公款！”
这指控就相当严重了。厅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李逍在一旁看着，心里明镜似的。这赵主事就是个刺头，平时没事都想找点事，现在看武照年轻又是新人，就想拿他立威，顺便甩锅。那批互市账目或许真有点小问题，但绝到不了贪墨的地步。
他本来不想管闲事，但忽然想起张柬之让他和武照“合作”。而且，这赵主事吵吵嚷嚷，严重影响他摸鱼的心情和闲散值增长！
【叮！环境过于嘈杂，干扰宿主“闲散”状态，闲散值增长减缓。建议宿主清理噪音源。】 李逍：“……”
得，为了积分，也得管一管了。
他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挤进人群，笑嘻嘻地说：“哟，赵主事，什么事发这么大火？瞧您这脸红的，跟刚吃了十斤辣椒似的。”
赵主事正在气头上，见是李逍，没好气道：“李主事，你来得正好！评评理！这河西互市的账目明显有亏空，武校书郎却硬说没问题！这不是包庇是什么？”
李逍拿起那本账册，装模作样地翻了两页，啧啧道：“哎呀，这数字是有点不对啊。”
赵主事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你看！我就说吧！”
武照也看向李逍，眼神里带着一丝疑问。
李逍话锋一转：“我是说这数字写得不对！你看这笔，‘叁’字写得跟‘贰’似的，这‘伍’字写得像‘陆’，这记账的小吏该打板子啊！字都写不清，难怪赵主事您看错了！”
赵主事一愣：“谁、谁看错了！我是说价格！价格不对！”
“价格？”李逍一脸惊讶，“赵主事，您拿长安现在的市价，去衡量三个月前河西互市的价格？这合适吗？您知道三个月前河西刚打完仗，皮毛堆积如山，价格跌得厉害吗？您知道那次互市主要是换取突厥人的战马，其他货物都是搭头，本来就没指望赚钱吗？这些，鸿胪寺的文书里应该都写了吧？您没看？”
他一连串反问，句句在理，还把鸿胪寺抬了出来。
赵主事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冒汗：“我……我……”
李逍又拿起那份关于玉石成色的记录，指着上面的印信：“至于这玉石成色，敦煌郡守府盖了大印的！赵主事，您是怀疑敦煌郡守联合鸿胪寺、互市使团，还有咱们户部这位新来的武校书郎，一起做假账贪墨这点小钱？这得多大的胆子？多大的局？就为了这点皮毛玉石？您觉得可能吗？”
他这么一分析，周围原本有些怀疑的同僚也纷纷点头。是啊，为了这点东西，动用这么多环节造假，成本也太高了，得不偿失。
赵主事彻底说不出话了，脸一阵红一阵白。
李逍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赵主事啊，我知道您责任心重，这是好事。但查账呢，要讲究真凭实据，不能光凭感觉。万一冤枉了好人，岂不是寒了同僚的心？也显得咱们户部内部不和睦，您说是不是？”
赵主事被说得无地自容，讪讪道：“是……是下官欠考虑了……”灰溜溜地走了。
【叮！宿主成功化解同僚矛盾，维护办公环境（摸鱼环境）的和谐，闲散值+30！“和事佬”称号效果微弱触发。】 【当前闲散值：320.5】
李逍心里美滋滋。又赚一笔！
武照看向他，眼神复杂，低声道：“多谢。”
李逍大手一挥，压低声音：“谢什么！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张侍郎让咱俩三日内搞出那个官田借种的细则章程呢！这老狐狸，甩得一手好锅！”
武照闻言，并未惊讶，只是点了点头：“方才侍郎己派人告知我了。既如此，便需尽快着手。李主事既有急智，便请先拟个纲要，照再来补充细则，如何？”
李逍：“……” 又把最难的活儿推给我？！ 他刚想反驳，武照又补充了一句：“此事若成，亦是大功一件。或许……能抵消昨日某些不必要的‘风声’。”
李逍心中一动。武照这是在暗示，办好这差事，能转移上面对他（可能被卷入漕运案）的注意力？
看来这活儿不干不行了。
“行吧行吧！”李逍无奈答应，“我想纲要，你做细则！不过我现在脑子空空，需要……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他又想找借口摸鱼。
武照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李主事可在此‘思考’，照为你研墨铺纸。”
李逍：“……” 这是要现场监督？！ 他看着武照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欲哭无泪。
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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