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凌七的手指，从口袋里的那块漆黑散热模块上松开。
他抬起眼，迎向卡洛斯审视的目光。
“我的手值几个钱，要看用在什么地方。”
卡洛斯那只布满油污的机械右臂抬起，指向工坊深处一扇厚重的金属门。
“你改装‘沙行者’的手法，我看过铁拳陈发来的影像了。很粗暴，但很有效。尤其是那个冲压式喷射引擎，思路不错。”
他顿了顿，金属手指在半空点了点。
“跟我来。”
卡洛斯转身，走向那扇门。厚重的门体感应到他的靠近，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股夹杂着臭氧和冷却液味道的热浪。
猴子和韩武下意识想跟上，却被卡洛斯头也不回地抬手制止。
“闲人免进。”
凌七没有回头，只对韩武他们说了一句：“在外面等我。”
他迈步跟了进去。
金属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锻造工坊的喧嚣。
这里是卡洛斯真正的核心区域。
空气里没有硫磺和焦炭味，只有恒温系统运作的轻微嗡鸣。一排排精密的机床和检测设备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冷光，整齐得像一支等待检阅的军队。
工坊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基座上，安放着一台半完工的动力核心。
它比“沙行者”的引擎复杂百倍，无数粗细不一的能量导管像巨兽的血管一样盘踞缠绕，连接着一个个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晶体阵列。整个核心的结构异常精密，充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暴力美学。
凌七的目光，瞬间被它吸引了过去。
“怎么样？”卡洛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
“好东西。”凌七由衷地评价。
“为一个大客户设计的。”卡洛斯走到动力核心旁，粗糙的肉掌抚过一根冰冷的导管，眼神复杂，“但是，它有缺陷。”
他没有卖关子，坦率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能源谐振上出了问题。低功率运转没问题，一旦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阈值，能量输出就会变得极不稳定，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卡洛斯用机械手指了指旁边一面墙上挂着的十七块烧毁的稳定器模块。
“我尝试了十七种稳定方案，都失败了。”
他转过头，独眼盯着凌七，眼神锐利如刀。
“如果你能看出问题所在，哪怕只是一个方向，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个人情，比二十万信用点，甚至比那些稀有合金的消息，都更重。
凌七走到那台巨大的动力核心前。
他伸出手，没有触碰，只是悬停在那些复杂的管线和晶体上方，闭上了眼睛。
【机械首觉】启动。
一瞬间，他脑中的世界变了。
眼前庞大而冰冷的机械造物，在他脑海里化作了无数流淌着光芒的能量回路。旧时代工程师的知识和经验如同决堤的洪水，与眼前的动力核心结构图飞速碰撞、比对、分析。
他“看”到了能量是如何从源头产生，经过层层增压，再被分配到各个回路。
他“看”到了在低功率下，那些蓝色的能量流平稳而有序。
他也“看”到，当卡洛斯在模拟程序中将功率提升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时，其中一条核心传导介质内部，能量的流动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高频率的紊乱。
这种紊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扩散，引发了连锁反应。整个能量循环系统开始剧烈震荡，最终导致输出崩溃，反馈到稳定器上，将其瞬间烧毁。
卡洛斯的十七种方案，全都是在下游围堵洪水，却从未想过，问题出在上游的河道本身。
猴子、蝎子他们等在外面，隔着观察窗，只能看到凌七像一尊雕塑般站在那台恐怖的机器前，一动不动。
“队长在干嘛？跳大神吗？”蝎子小声嘀咕。
“闭嘴。”韩武低声喝止，眼神却同样充满了紧张。
几分钟后，工坊内，凌七睁开了眼睛。
他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
“卡洛斯大师。”
凌七的声音很平静，他指着动力核心中心一根被层层保护起来的、最粗的能量导管。
“问题不在稳定器。”
“而在于这里，能量传导介质的晶体结构，在超高频的能量冲击下，发生了分子层面的劣化。”
卡洛斯的独眼猛地一缩。
他从未考虑过这个方向。废土时代的所有技术理论都表明，这种合成晶体是目前最稳定的传导材料。
“不可能……材料报告显示它的结构非常稳定。”卡洛斯下意识地反驳。
“旧时代的工程师认为，任何材料都有其极限。”凌七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您需要一种复合介质，在传导能量的同时，能吸收掉超高频带来的谐波震荡。”
他停顿了一下。
“或者，在现有介质外层，增加一个反向谐波涂层。”
凌七看着卡洛斯。
“我这里，恰好有一份旧时代的涂层配方，或许能用上。”
卡洛斯愣住了，他死死地盯着凌七，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花的构造图。
几秒后，他猛地转身，冲到一台控制终端前，机械右臂的手指化作残影，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
他根据凌七提供的理论方向，重新构建了模拟程序。
这一次，他在核心传导介质的参数上，增加了一个“反向谐波抑制”的变量。
模拟开始。
功率读数从百分之十，一路飙升。
三十……五十……七十……
之前每次都会崩溃的阈值被轻松越过。
八十……九十……一百！
终端屏幕上，代表能量输出的曲线，平稳得像一条首线。
成功了。
卡洛斯僵在原地，机械右臂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凌七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审视，也不是考验，而是一种看待同类的，平等的欣赏和尊重。
“你……”他喉结滚动，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是个真正的天才。”
凌七没有说话。
“我收回之前的话。”卡洛斯郑重地说道，“你不是来送死的蠢货，你这样的人，有资格从黄金家族嘴里撬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合作者的坦诚。
“作为回报，我不但告诉你去哪找材料，我还会帮你。”
卡洛斯的声音压得很低。
“黄金家族，也就是城主科赫家族，他们有一条秘密运输线，每半个月一次，从城外的7号矿井，运送最高纯度的原矿石回城。”
“‘赫菲斯合金’和‘星尘钛’的冶炼，都需要这种原矿作为基材。”
他抬起眼，看着凌七。
“下一次运输，就在两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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