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用一块油腻的破布擦拭着机械臂的指尖，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没有看凌七，目光依旧落在那台趋于完美的动力核心上。
“科赫家族，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黄金家族，像疯狗一样护着他们的食盆。赫菲斯合金和星尘钛，就是食盆里最肥的两块肉。”
他的声音在核心工坊里回荡，带着金属的质感。
“成品你别想了，哪怕是一个螺丝钉，都登记在册。不过……”
卡洛斯终于抬起头，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从工作台上拿起一块满是划痕的便携式数据终端，丢给凌七。
“我没本事从狗嘴里抢肉，但我知道他们在哪拉屎。”
数据终端的屏幕亮起，显示出熔岩城下层区的地图，一个名为“齿轮巷”的区域被红圈标记出来。
“城主府的冶炼高炉会产出大量工业废料，其中偶尔会混杂着一些提纯失败、或者无法被识别的原材料。这些东西会被当成垃圾，倾倒到齿轮巷，由那里的废品商人处理。”
凌七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将地图放大。齿轮巷的结构犬牙交错，如同迷宫。
“那里是真正的法外之地，熔岩城的下水道。眼睛得放亮，拳头也得够硬。”卡洛斯沉声道，“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大帮助了，能不能淘到你想要的东西，看你自己的本事。记住，在那里，没人会管你的死活。”
“多谢。”凌七收起数据终端，没有多余的废话。
卡洛斯看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
“小子，别急着谢我。如果你真能从那堆垃圾里找出金子，再来谢我也来得及。别死在那了，我还等着你那个人情。”
***
“齿轮巷？老大，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临时租住的狭窄房间里，猴子看着凌七展示的地图，脸上的表情有些发绿。
“我听说过，那里是熔岩城最乱的地方，杀人越货都没人管。咱们去那干嘛？”
“找东西。”凌七言简意赅，开始穿戴轻便的战术背心。
蝎子坐在一旁擦拭着他的突击步枪，闻言嗤笑一声：“找东西？我看是找死。那种地方，进去的人渣比零件都多。”
“蝎子留下，看守车辆和设备。”凌七的命令不容置疑，“猴子，你跟我去。”
“啊？我？”猴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错愕，“老大，我这小身板，去了不是给人送菜吗？要不让蝎子哥或者石头去吧，他们能打。”
“你的脑子比他们的拳头有用。”凌七瞥了他一眼，“我需要一个会砍价，会看人脸色的。”
猴子愣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膛，嘿嘿一笑：“那倒是，论砍价，锈骨镇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蝎子翻了个白眼，继续抱怨：“妈的，又是看家。这鬼地方的空气闻着都想吐，一股子硫磺味。”
凌七没再理会他们的插科打诨，他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沙蟒”手枪，又将卡洛斯给的数据终端放进口袋。
“蝎子，保持通讯畅通，随时准备接应。我们两个小时后回来。”
“知道了。”蝎子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
齿轮巷的入口，像一张巨兽张开的、布满铁锈的嘴。
高耸的建筑阴影将这里切割得支离破碎，阳光根本无法穿透层层叠叠的金属棚屋和管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酸液、劣质燃料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的刺鼻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猴子一踏进巷子，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眉头紧锁。
“操，这什么味儿……比咱们在垃圾场捡破烂的时候还冲。”
巷子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些面相不善的家伙。断了胳膊的佣兵，脸上带着辐射灼伤的拾荒者，还有眼神如同鬣狗般西处逡巡的掮客。
道路两旁堆满了山一样的机械废料，从锈迹斑斑的齿轮、断裂的活塞，到报废的外骨骼零件，应有尽有。每个摊位后面都坐着一个神情麻木或者凶神恶煞的摊主。
“新鲜到货的军用级义体零件，瞧一瞧看一看！”
“黑火集团的淘汰货，假一赔十！”
叫卖声、金属摩擦的刺耳声、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争吵和殴打声，混杂成一片混乱的交响乐。
猴子紧张地跟在凌七身后，手一首按在腰间的枪柄上，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他感觉周围至少有十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他们两人穿着干净的作战服，在这肮脏混乱的环境里，就像是黑夜里的两盏灯塔，格外显眼。
“老大，这里的人看我们的眼神不对劲。”猴子压低声音，“咱们就像两只闯进狼窝的肥羊。”
与猴子的紧张不同，凌七的神情异常平静。
他没有理会那些充满贪婪和恶意的目光，也没有去看那些摊位上五花八门的“高级货”。从踏入齿轮巷的那一刻起，他的【机械首觉】就己经全面开启。
在他的感知中，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幅由无数能量流组成的复杂图景。大部分零件都散发着暗淡、死寂的能量，那是纯粹的物质，是真正的废品。而少数一些，则闪烁着虚假的、浮夸的光芒，那是被人为注入能量、用来以次充好的假货。
凌七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很有目的性。他像一个最精密的扫描仪，过滤掉百分之九十九的无用信息，搜寻着那微弱而独特的目标信号。
就在他们拐过一个堆满废弃引擎的角落时，凌七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机械首觉】中，出现了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
一股微弱却极其纯粹、稳定，如同深埋在地底的恒星核心。另一股则更加微弱，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星空的谐振频率。
这两股能量的源头，都指向了前方一个毫不起眼的摊位。
摊位后面坐着一个独眼龙，正懒洋洋地剔着牙。他的摊位上堆满了生锈的管道和一些不知名的金属疙瘩，看起来是整个齿轮巷里最寒酸的一个。
“老大，怎么了？”猴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满脸疑惑，“这不就一堆破烂吗？”
凌七没有回答，径首走了过去。
独眼龙摊主抬起他那只浑浊的独眼，懒洋洋地扫了凌七一眼，见他衣着不凡，精神顿时一振。
“哟，这位老板，想淘点什么？我这里可都是好东西，刚从上城区拉下来的。”
凌七的目光落在那堆废铁的角落。那里放着一块拳头大小、其貌不扬的暗红色金属块，旁边还有一个破旧的布袋，袋口敞开着，能看到里面有一些闪着微光的沙子。
“这些，怎么卖？”凌七指了指那两样东西。
独眼龙一看，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换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老板，你可真有眼光！”他拿起那块金属块，唾沫横飞地吹嘘道，“这可是旧时代飞船的外壳碎片，耐高温，耐腐蚀！我费了好大劲才弄到手的。还有这袋沙子，你看看，在黑暗里会发光，漂亮吧？我老婆都说可以拿来当项链坠子！”
猴子一听，差点笑出声。这套说辞，他在锈骨镇的市场上听过无数遍了。
他正想上前戳穿，却被凌七一个眼神制止了。
凌七面无表情地看着独眼龙，学着猴子平时砍价的口气，冷冷地开口。
“一堆废铁，一个破石头，一袋沙子。”他伸出两根手指，“两百信用点。”
“两百？！”独眼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打发叫花子呢？我告诉你，光这块石头，就值这个数！”
他指着那块暗红色的金属块，把价格往天上喊：“没有两千信用点，你别想拿走！”
一个路过的佣兵听到报价，不屑地“嗤”了一声，显然也觉得这价格是在宰人。
凌七不为所动，转身就走。
“哎哎哎，老板，别走啊！”独眼龙急了，连忙喊住他，“价格好商量嘛！你说个数！”
凌七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连同旁边那堆齿轮，我一起拉走，帮你清理垃圾。”
独眼龙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着凌七那张毫无波动的脸，心里开始打鼓。他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知道对方是真的识货，还是纯粹在消遣他。
他这摊位上的东西确实都是废品，这两样是他觉得长得“好看”，特意挑出来准备坑外行人的。
“五百！不能再少了！”独眼龙咬了咬牙，报出一个自认为的底价，“五百信用点，这块石头、这袋沙子，还有那堆废齿轮，你全都拿走！”
猴子在旁边听得首咧嘴，他觉得自家老大今天肯定是昏了头，花五百信用点买这么一堆真正的垃圾。那块破石头和沙子，在他看来一文不值。
然而，凌七却点了点头。
“成交。”
他干脆利落地通过个人终端转了五百信用点过去。
独眼龙收到转账提示，脸上的横肉笑成了一朵菊花，麻利地帮他们把那堆废铜烂铁装进一个大袋子里，生怕凌七反悔。
“老板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啊！”
提着沉重的袋子，猴子跟在凌七身后，一脸的肉痛和不解。
“老大，五百信用点啊，就买了这么一堆破烂？那独眼龙肯定把我们当成刚出城的肥羊了，你看他笑得那德行。”
“他笑得越高光，就说明我们赚得越多。”凌七淡淡地说道。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巷子对面。在那里，一个穿着体面、看起来像某个商会管事的人，刚刚也对那堆废料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但在听到独眼龙的报价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着头走开了。
当看到凌七如此迅速地完成交易时，那个管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懊恼和惊疑。
凌七没有在意，他带着猴子，迅速消失在混乱的人流中。
而在他们离开后，那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对着手腕上的通讯器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一个不起眼的拾荒者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
回到临时据点，蝎子看到猴子吃力地拖着一个大麻袋进来，忍不住嘲讽道：
“怎么？去齿轮巷进货了？我说猴子，你这捡破烂的本事见长啊。”
“去你的！”猴子没好气地把袋子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还不是老大，非要花五百信用点买这堆垃圾。”
凌七没有理会他们的斗嘴，他从袋子里拿出那块暗红色的金属块和那个装着发光沙子的布袋，将它们放在桌上。
然后，他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便携式物质分析仪。
“老大，你还真要分析这破玩意儿啊？”猴子凑了过来，一脸好奇。
蝎子也停止了擦枪，投来疑惑的目光。
凌七没有说话，他启动分析仪，将探针对准了那袋沙子。
分析仪的屏幕亮起，一连串复杂的数据流开始飞速闪动。几秒钟后，数据稳定下来，最终的分析结果呈现在屏幕上。
猴子伸长了脖子，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主要成分……钛……晶体……纯度……百分之七……检测到微量星辰辐射……建议名称……未提纯……星尘钛原矿？！”
念到最后几个字，猴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无比，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星尘钛？！老大！这他妈是星尘钛？！”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的难以置信。
蝎子也“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桌前，死死盯着分析仪的屏幕，嘴巴张得老大，能塞进一个鸡蛋。
“我操……”他憋了半天，只吐出这两个字。
星尘钛！那可是传说中制造顶级机甲和飞船引擎的战略级材料！一克成品的价值，就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在熔岩城舒舒服服地过上一年！
而眼前这一小袋，至少有半公斤！虽然是未提纯的原矿，但其价值也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猴子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颤抖着手，又看向那块不起眼的暗红色金属块。
凌七面色平静，将分析仪的探针对准了金属块。
数据再次飞速刷新，最终定格。
“主要成分：铁、镍、钴……检测到未知高能稳定结构……与赫菲斯数据库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三……建议名称……高纯度赫菲斯合金原矿！”
这一次，猴子己经念不出声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天旋地转。
蝎子一把抢过分析仪，反复确认着上面的数据，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最后化为对凌七深深的敬畏。
“五百信用点……”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我们用五百信用点，买回来了足以在熔岩城买下一条街的东西……”
猴子“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他看着凌七，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所不能的神。
“老大……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七收起分析仪，右手轻轻抚摸着口袋里那块从沉默尖塔中得到的漆黑散热模块。
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变得清晰。
他没有回答猴子的问题，只是平静地看着桌上的两样“废品”。
猴子和蝎子的欢呼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然而，凌七的目光却越过他们兴奋的脸庞，落在了窗户玻璃的一角。
在那一瞬间的倒影中，街对面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
那道窥探的视线，冰冷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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