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的铁骑抵达泽兰城时,夕阳正将城墙染成琥珀色。
三百名士兵甲胄上的霜气尚未褪尽,却在看到城头风兰旗的刹那,齐齐勒住马缰——旗面上的紫纹被风掀起,露出背面绣着的半朵兰草,与他们箭囊里的兰草纹箭尾严丝合缝。
“末将参见公主。”张将军翻身下马,甲胄碰撞的脆响里,带着北地风霜的粗粝,“雁门关的风兰昨夜开了满墙,士兵们说,这是苍梧在唤我们回家。”
他呈上一卷羊皮地图,边角用风兰汁浸过,泛着浅绿的光,“这是北漠铁骑的布防图,是柳御史旧部从狼山驿站递来的,说……说柳承青在火药库燃爆前,己将此图传回泽兰。”
苏锦衣展开地图,指尖落在“狼山隘口”西个字上。
那里的墨痕微微发潮,混着极淡的金粉——是皇家绣坊的颜料,与柳承青在模板上发现的金粉如出一辙。
“柳承青的银环里,藏着北漠暗渠的入口,就在狼山隘口的第三块黑石下。”她忽然抬头,目光扫过帐中众人,“张将军,你带五十名士兵守泽兰东门,用风兰绳在城墙上织网,北漠人怕这草的韧劲,不敢攀。”
沈砚忽然按住地图上的“兰草田”:“末将愿带一百人去狼山,堵住暗渠。柳御史的医书里写过,暗渠石壁上长着‘醉狼草’,揉碎了能让马发狂,正好用来对付他们的骑兵。”
他指尖划过地图边缘的兰草水印,“柳承青在银环里刻了句‘渠深三丈,兰草为记’,想必是指暗渠里长着能做标记的兰草。”
赵安之猛地站起身,箭囊里的竹箭在鞘中轻响:“我跟沈将军去!我爹说过狼山的地形,那里的石缝能藏箭,风兰绳能做绊马索。”
他将那支画着柳承青疤痕的箭拍在桌上,箭杆上的炭痕被掌心的汗洇得发深,“这箭得去狼山,才能对得起柳承青的疤。”
赵若素正将风兰根捣成泥,药钵里的清苦香气漫出帐外。
“我留在这里配药。”她用银匙舀起药泥,抹在块白布上,“这是‘醒兰膏’,涂在甲胄上能防漠兰毒,还能让风兰的香气更浓。”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药箱里取出个陶瓶,“柳承青的银环里还有这个,是柳御史配的‘迷兰香’,点燃后能让北漠人想起故乡的草,心神不宁。”
苏锦衣望着帐外渐浓的暮色,镇国佩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
“李兰,你带女兵去兰草园,把新播的种子收集起来。”她忽然笑了笑,银蝴蝶耳坠在烛火里轻晃,“北漠人以为烧了粮库就断了我们的根,却不知这草籽才是最硬的兵。”
夜色漫过城墙时,泽兰城的风兰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张将军的士兵正在城头织网,风兰绳在指间穿梭,织出的兰草纹在风中起伏,像片流动的草海。
沈砚带着赵安之往狼山去,马蹄踏过兰草田时,新抽的嫩芽沾在靴底,带着泥土的湿气——那是柳承青的血滋养出的绿。
苏锦衣站在城楼最高处,望着狼山的方向。
李兰刚派人来报,说女兵们在兰草园挖出了个陶罐,里面装着柳御史的手札,最后一页写着“兰生不择地,战亦不择时”。
她忽然想起柳承青倒在兰石碑旁的模样,那时他嘴角的笑意,或许正是看到了此刻的泽兰——草籽在土里扎根,人在城中相守,连风里都飘着不败的兰香。
烛火在军帐里跳动,映着地图上的兰草水印。
苏锦衣将镇国佩轻轻放在地图中央,佩上的兰草纹恰好将“泽兰”与“狼山”连在一起,像条看不见的根,在夜色里悄悄蔓延。
“该让北漠人看看,”她低声说,指尖抚过佩上的“忠”字,“苍梧的兰草,从来不是用来换的,是用来守的。”
夜风卷着兰草香掠过帐帘,远处忽然传来狼山方向的动静——是沈砚他们点燃了“迷兰香”,风里飘来的香气中,混着北漠骑兵的惊惶呼喊。
苏锦衣握紧镇国佩,知道柳承青没白死,柳御史没白等,这满城的兰草,终于要在战声里,开出最烈的花。
狼山隘口的风裹着“迷兰香”的清苦,在暗渠里盘旋成涡。
沈砚将最后一把“醉狼草”扔进渠水,草叶遇水后腾起淡紫的雾,顺着水流往深处漫去——那里正是北漠骑兵藏在暗处的马厩。
赵安之蹲在第三块黑石后,箭囊里的竹箭己备好三支。
他忽然拽住沈砚的袖角,指着渠壁上攀附的幽蓝植物:“是柳御史说的标记兰!你看这草叶的朝向,正对着马厩的方向。”
那些兰草的根须在石缝里盘错,像无数只手,死死攥着岩壁。
暗渠深处忽然传来马嘶,紧接着是甲胄碰撞的乱响。
沈砚抽出刀,刀光映着渠顶滴落的水珠:“醉狼草起效了。记住柳御史医书里的话,北漠人骑马时爱扶马鞍左侧,那里的甲胄缝隙是要害。”
赵安之的箭率先破空,正中一个冲出来的骑兵手腕。
箭尾的风兰绳在渠壁上反弹,带起的兰草籽落进对方衣领,惹得那骑兵猛地瑟缩——北漠人打小就听长辈说,苍梧的兰草籽会钻进皮肉,长出认主的根。
“柳承青的疤没白留!”赵安之边射边笑,箭杆上的炭画兰草在火光里忽明忽暗,“这箭杆是泽兰的竹,沾了他的血,北漠人看了就发怵!”
沈砚的刀劈开第二个骑兵的盾牌时,忽然瞥见对方靴底的兰草纹——是柳御史药铺里那种半开的花。
他手腕一翻,刀背重重磕在对方膝盖:“你是苍梧旧部!看清楚这佩!”
羊脂玉佩的莹光在暗渠里亮起,兰草纹与对方靴底的花纹严丝合缝。
那骑兵愣住的瞬间,被赵安之的箭逼退三步。
他忽然扯下头盔,露出耳后一片淡青的胎记——像极了柳承青眉骨的疤痕。
“是柳将军让我们等这佩!”他往渠外喊,“苍梧的兰草开了,别打了!”
暗渠里的厮杀声渐渐歇了。
沈砚望着那些摘下头盔的北漠骑兵,他们的箭囊里都插着半片兰草叶,与泽兰城的风兰旗能拼成整株。
“柳御史早就算到,你们会带着兰草回来。” 此时的泽兰城东门,张将军正看着城墙上的风兰网发笑。
北漠的先锋撞在网上,被韧性十足的草绳缠了满身,那些新抽的兰草芽顺着甲胄的缝隙往里钻,痒得他们在城下滚作一团。
“往网里撒草籽!”张将军的吼声混着士兵的笑,“让他们尝尝被苍梧的根缠住的滋味!”
女兵们捧来的兰草籽像银雨般落下,沾在北漠人的盔甲上,遇汗便发了芽,在晨光里泛着嫩黄。
城楼最高处,苏锦衣将柳御史的手札展开在风里。
纸页上的墨迹被吹得猎猎响,那些关于“兰草田布防”“暗渠机关”的记载,正与狼山传来的捷报一一对应。
李兰忽然指着远处的沙丘,那里有个黑影正策马狂奔,背上插着支箭——箭尾的风兰绳缠着半片焦黑的叶,是赵安之那支画着疤痕的箭。
“是北漠王的信使!”李兰的声音发颤,“他往皇都跑了!”
苏锦衣将镇国佩系在箭上,递给身边的神射手:“告诉皇都,泽兰的兰草没断根。让他们看看这佩——沈家的忠,柳家的韧,都在这草纹里长着呢。”
箭离弦时,正赶上狼山方向传来欢呼。
沈砚带着那些苍梧旧部往泽兰城来,他们的甲胄上都别着风兰,像支流动的草队。
赵安之扛着北漠的狼头旗,旗角被他绣上了整株兰草,在风里与城头的风兰旗交相辉映。
赵若素在城门口煮好了“醒兰膏”,药香里混着新熬的兰草粥。
她给每个归来的士兵涂药时,都要在他们手背上画朵兰草——像极了柳承青眉骨的疤痕,又像极了兰石碑缝里冒出的新绿。
暮色漫过吊桥时,沈砚将那枚羊脂玉佩交给苏锦衣。
玉佩上沾着暗渠的水、北漠的土,还有苍梧旧部的汗,兰草纹在夕阳里泛着暖光。
“柳御史说,等兰草长满狼山,就把佩还给沈家。”他忽然笑了,“现在看来,不用等了。”
苏锦衣将玉佩贴在镇国佩旁,两块佩的兰草纹终于连成完整的圆。
她望着满城的风兰,忽然明白母亲说的“种兰草的地方就是家”——不是泽兰城,不是皇都,是这些带着兰草疤痕、捧着兰草籽、守着兰草魂的人。
夜风卷着兰草香掠过城墙,新换的风兰旗在月下猎猎作响。
李兰说,兰草园的种子又发了芽,这次的芽尖都朝着狼山的方向,像无数只手,在土里牵起了线。
苏锦衣摸了摸镇国佩上的“忠”字,忽然想起柳承青倒在兰石碑旁的笑意。
或许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苍梧的兰草,从来不会只开在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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