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北漠王的铁骑抵达狼山时,看到的不是苍梧人的尸骸,而是漫山遍野的风兰。
那些紫白相间的花顺着暗渠的石缝往外钻,将北漠人曾经藏粮的洞穴堵得严严实实,花瓣上的晨露在阳光下滚动,像无数双盯着他们的眼睛。
“撤!”北漠王的马鞭抽在马背上,却迟迟不敢下令进攻。
他看到狼山隘口的第三块黑石上,插着支竹箭,箭尾的风兰绳缠着半块玉佩——是柳御史当年给他的信物,此刻正与苍梧的镇国佩遥遥相对,在风中发出清脆的碰响。
泽兰城的百姓站在城头,看着北漠的队伍渐渐退远。
赵安之忽然摘下箭囊里那支画着疤痕的箭,往狼山方向射去。
箭杆在空中划出的弧线,正好与风兰旗的飘向重合,像在给北漠人指引回家的路。
“柳承青的箭,该让他们记一辈子。”赵安之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笑得灿烂。
沈砚正在兰草田补种新籽。
那些从北漠骑兵盔甲上收集的草籽,此刻正被他埋进土里,旁边还插着块木牌,上面用炭写着“苍梧北漠共培之”。
他忽然想起父亲家书里的话:“真正的守,不是拒人门外,是让根缠在一起。”
赵若素的药圃里多了种新草,叶片一半青一半紫,是用醉狼草和风兰杂交的。
她说这草能安神,也能让北漠人想起苍梧的兰香。
她给草取名“承青”,说这样柳承青就永远陪着他们了。
苏锦衣将两块拼合的玉佩埋在兰石碑下,上面覆盖着从狼山采来的风兰。
她忽然发现,柳御史手札的最后一页背面,还刻着行极小的字:“兰草结果时,便是一家日。”
那年秋天,泽兰城的兰草结了籽,黑亮的种子像星星般落满街巷。
北漠的信使又来了,这次没带刀剑,只捧着个陶罐,里面装着北漠的兰草籽。
“王说,”信使的声音有些发涩,耳后同样有片淡青的胎记,“该让苍梧的兰草,也在北漠扎根了。”
苏锦衣接过陶罐时,镇国佩在怀中微微发烫。
她忽然明白,柳承青倒在兰石碑旁的笑意里,藏着的不是结束,是开始——就像那些被血与露滋养的草籽,总要在风里,落到更远的地方。
风兰旗依旧在城头飘着,只是旗面上的半朵兰草,被补成了完整的圆。
城下的孩子们追逐着飘落的草籽,他们的笑声里,再也分不清哪句是苍梧话,哪句是北漠语。
而兰石碑的缝隙里,新长出的兰草己高过碑顶,叶片上的露珠滚落,滴在两块玉佩上,像滴进时光里的泪,也像落在新生上的吻。
深秋的泽兰城飘着兰草香,沈砚将那枚羊脂玉佩郑重地交给张将军。
玉佩上的兰草纹己被岁月磨得温润,背面的“忠”字却愈发清晰——这是他父亲的忠,也是他守过的诺。
“末将只愿卸甲归隐。”沈砚的声音在风兰旗前格外沉静,“泽兰的根己扎稳,该让它自己生长了。”
张将军望着他身后的苏锦衣与赵安之兄妹,忽然大笑:“柳御史早说过,苍梧的兰草要往北漠开,你们这是要去给草籽找新土地?”
李兰正往行囊里装兰草籽,竹篮里混着北漠的漠兰种——那是上次北漠信使留下的。
“赵若素说,两种草混着种,能长出抗寒的新品种。”她指尖划过篮底刻着的兰草纹,那是柳承青银环上的图案,“柳承青没走完的路,我们替他走。”
赵安之的箭囊里添了支新箭,箭杆用北漠的紫檀木削成,箭尾缠着风兰与漠兰混纺的绳。
“我爹当年护送柳御史去过北漠,说那里的戈壁滩上,夜里能看到兰草形状的星。”他将那支画着疤痕的旧箭也塞进囊里,“这两支箭,得让北漠人都认认。”
赵若素的药箱比来时沉了三倍,最底层压着柳御史的医书,书页间夹着片北漠兰草叶。
“书上说,北漠人易得风疾,用泽兰的根能治。”她往苏锦衣手里塞了个锦囊,里面是晒干的风兰花,“这是‘安魂香’,遇北漠的风沙会散味,能让赶路的人想起家。”
苏锦衣的镇国佩用新织的兰草绳系着,绳头缠着沈砚与赵安之的箭尾丝。
她望着城门口那株最高的风兰,花茎上系着北漠信使留下的红绸,绸上绣的狼头己被赵若素补成兰草形。
“母亲说,家不是一块地,是走到哪都带着的根。”
她翻身上马时,银蝴蝶耳坠碰响了囊中的佩,“我们带的不是草籽,是能在北漠开花的家。”
队伍出发那日,泽兰城的百姓往他们行囊里塞兰草饼,孩子们追着马撒新收的种子,银亮的籽实落在路上,像串不断的脚印。
雁门关的守军远远列队,甲胄上的风兰纹在夕阳里连成线——那是张将军特意让人补绣的,说要让北漠人远远就认出,这是苍梧来的种兰人。
进入北漠地界的第一夜,他们在戈壁滩上扎营。
赵若素煮的兰草粥飘着漠兰的清香,赵安之往火里扔了把“迷兰香”,烟霭中竟浮现出兰草田的形状。
李兰忽然指着远处的沙丘,那里有几点绿光在动——是北漠的牧民,他们举着缠兰草的火把,正怯生生地往这边望。
“是柳将军说的‘守兰人’!”赵安之认出他们腰间的半片兰草佩,与泽兰城的风兰旗能拼出整株,“他们在等我们!”
苏锦衣解下镇国佩,佩上的兰草纹在火光里亮起来。
牧民们忽然跪倒在地,为首的老者颤抖着捧出个木盒,里面是柳御史三十年前埋下的兰草籽,籽实上的金粉与模板上的如出一辙。
“柳大人说,等佩合的人来,就把这籽撒在狼山以北。” 沈砚忽然明白,父亲家书里“泽兰的兰草田下埋着苍梧的命脉”,说的从不是土地,是一代代人捧着草籽赶路的脚步。
他抓起一把北漠的沙,混着泽兰的土,与苏锦衣同时撒向火边的空地——那里,风兰籽与漠兰籽正借着火星,悄悄发了芽。
夜风卷着两种兰草的香掠过戈壁,赵安之的箭忽然指向星空,箭尾的绳在风里绷成首线,正好对着猎户座的“兰草星”。
“承青你看,”他的声音裹着泪,却带着笑,“我们带着你的疤,走到有星星的地方了。”
苏锦衣将镇国佩贴在胸口,佩上的兰草纹仿佛活了过来,在衣襟上蔓延出细碎的绿。
她知道,这条路没有终点,就像兰草的根,总要往更远处生长——不是为了征服,是为了让每个捧着草籽的人都明白,最韧的根,从来都在人心深处盘错相连。
队伍继续往北走时,李兰发现行囊里的草籽少了许多。
低头一看,竟是从缝隙里漏了出去,在他们走过的路上,冒出点点嫩黄的芽,像条看不见的线,一头连着泽兰城的风兰旗,一头系着北漠牧民的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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