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石板路上,赵安之正帮苏锦衣捡掉在地上的风筝线轴。
他的小手攥着轴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却特意把线理顺了才递过去,像捧着什么要紧的物件:“公主拿好,这线脆,别扯太狠。”
赵若素蹲在旁边,手里捏着片刚落下的枫叶,正用指甲在上面划小格子。
听见哥哥说话,她悄悄把枫叶往身后藏了藏,脸颊红扑扑的——那是她偷偷画的小风筝,想等画好了送给苏锦衣,却又怕画得不好看。
“若素在画什么?”苏锦衣凑过去时,正看见她飞快地把枫叶塞进袖袋。
赵若素的耳朵尖都红了,捏着衣角小声说:“没、没什么……就是叶子好看,想留着玩。”
赵安之在一旁挠了挠头,替妹妹解围:“她是想学着书上的样子,在叶子上写字呢,就是还没学会。”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块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来是半块砚台,边角缺了块,“这是私塾先生给的,说磨墨比石头好用,若素想练字,我就给她收着了。”
苏锦衣看着那半块砚台,忽然想起自己刚学写字时,总把墨汁蹭得满脸都是,还是张嬷嬷用梨汤给她擦的脸。
她拉起赵若素的手,把枫叶从她袖袋里轻轻抽出来:“画得真好,像只小蝴蝶。我们一起画,好不好?”
赵若素的眼睛亮了亮,又飞快地低下头,指尖点了点枫叶上的小格子:“那……那我画月亮,姐姐画风筝?”
午后的书房里,三个孩子围着矮桌描红。
苏锦衣写“安”字时,特意放慢了笔速,看赵安之跟着写。
他握笔的姿势还有点生涩,手腕总往内拐,却一笔一划不肯含糊,写坏了就用湿布擦掉重写,首到纸角起了毛边,才终于写出个像样的。
“你看,”苏锦衣指着他写的字,“比我第一次写的好看多了。”
赵安之的脸微微发烫,却把那张纸小心地叠起来,放进怀里:“等回家给祖母看,她准保高兴。”
赵若素在旁边用彩线缠竹篾,想做个更小的蝴蝶风筝。
她的手指细细的,缠线时总打错结,急得鼻尖冒汗。
苏锦衣刚想帮忙,赵安之己经放下笔,伸手捏住她手里的线头:“绕的时候要留个小圈,像这样……”
他的动作不快,却很稳,教得耐心,像私塾先生教他认字时那样。
吴玦带着点心来“探望”时,赵若素正把缠好的小风筝举给苏锦衣看。
吴玦拿起块梅花糕,故意往赵安之面前晃了晃:“乡下孩子吃过这个吗?小心别噎着。”
赵安之往后退了半步,没接,也没说话,只是把赵若素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赵若素攥着小风筝的竹篾,指节泛白,眼睛却盯着吴玦腰间的玉佩——那玉佩和苏锦衣的有点像,只是上面刻的是“权”字。
苏锦衣忽然拿起块桂花糕,塞到赵若素手里:“若素刚做了小风筝,该吃块甜的奖励。”
她又递给赵安之一块,“安之教若素缠线,也该赏。”
吴玦的脸色沉了沉。
苏锦衣却仰起脸笑:“王叔不知道,安之认识好多野菜呢,前日还教我认了马齿苋,说能治拉肚子,比太医的药还管用。”
她故意把“太医”两个字说得响亮,知道吴玦最忌讳旁人说他不懂民生。
赵安之忽然接话,声音不大却清楚:“俺娘说,地里长的都是宝,只要肯弯腰,就饿不着。”
他没提吴玦的刁难,只说自己知道的道理,像株不卑不亢的野草。
吴玦捏着糕点的手紧了紧,最终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赵若素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小声说:“他的玉佩……没有姐姐的好看。”
苏锦衣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因为我们的‘安’字,比‘权’字暖呀。”
傍晚的霞光里,三个孩子坐在太液池边。
赵安之往水里扔着石子,看涟漪一圈圈散开:“先生说,北漠的孩子冬天没菜吃,只能吃干肉。”
赵若素抱着她的小风筝,忽然说:“俺把碎布攒起来,做些布娃娃给他们,冬天抱着,会不会暖和点?”
苏锦衣望着天边的月牙,忽然拉起他们的手,掌心相贴:“我们来做个约定吧。等明年春天,我让父王送菜籽去北漠,安之教他们种菜,若素教他们做布娃娃,我就教他们放风筝,好不好?”
赵安之用力点头,石子在他手里攥得紧紧的:“俺还能教他们打水井,柳家村的井就是俺爹挖的,水可甜了。”
赵若素把脸颊贴在苏锦衣的手背上,小声说:“那……那北漠的月亮,会比这里的圆吗?”
苏锦衣望着渐暗的天色,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她知道,孩子们的约定或许简单,却比那些冰冷的策论更有力量——就像这交握的手心,能把一点点的暖,连成一片大大的光。
远处的宫灯亮了起来,像落在地上的星星,照着三个小小的身影,和他们悄悄藏在风里的约定。
第二日天刚亮,赵若素就抱着个布包跑来找苏锦衣。
布包里鼓鼓囊囊的,拆开来看,竟是十几个巴掌大的布娃娃,有的缝着歪歪扭扭的笑脸,有的系着红布条,最底下那个,肚子里塞了晒干的薰衣草,闻着香香的。
“俺、俺连夜做的,”她的辫子睡得有点乱,眼角还带着困意,“想着北漠的孩子要是收到,说不定会笑。”
说着,她拿起最丑的那个,娃娃的鼻子歪到了嘴角,“这个像俺家的老黄狗,俺娘说,丑东西好养活。”
苏锦衣捏着布娃娃软乎乎的身子,忽然想起前世赵若素临死前,怀里也揣着个破布娃娃,是她自己缝的。
那时她总笑这娃娃丑,此刻却觉得眼眶发烫:“真好看,北漠的孩子定会喜欢。”
赵安之背着半篓野菜走进来,叶子上还沾着露水:“这是马齿苋,先生说晒干了能存很久,我让厨房帮忙晾着,说不定能给北漠的人带去。”
他放下竹篓时,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谁,“御膳房的刘师傅说,北漠缺盐,他能教俺做腌菜,用陶罐装着,路上不容易坏。”
苏锦衣看着竹篓里鲜嫩的野菜,忽然拉着他们往勤政殿跑:“走,我们去跟父王说!”
苍梧王正对着北漠使者送来的羊皮地图出神,见三个孩子气喘吁吁跑进来,笑着放下地图:“这是怎么了?像被猫儿追的小雀儿。”
赵若素把布娃娃一个个摆在案上,摆到歪鼻子那个时,悄悄往苏锦衣身后缩了缩。
赵安之则把马齿苋捧到案前,声音比平常响亮些:“皇上,这菜能治病,腌起来能当粮,俺们想送给北漠的人。”
苍梧王拿起个布娃娃,指尖蹭过娃娃脸上歪歪扭扭的线:“这是若素做的?”
赵若素点点头,手指绞着衣角:“俺想让他们知道,苍梧的孩子……想跟他们做朋友。”
苍梧王忽然笑了,笑声震得案上的桃木月牙轻轻晃动:“好啊,父王就依你们。让使者带这些布娃娃和腌菜回去,再带上句话——苍梧的春天,愿意分一半给北漠。”
苏锦衣看着父王眼里的暖意,忽然明白,改变命运的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布娃娃里的薰衣草香,是腌菜罐里的咸涩,是孩子们捧着真心往前递的模样。
北漠使者离开那日,赵安之背着装满腌菜的陶罐,赵若素抱着布娃娃,跟着苏锦衣去送行。
使者看见布娃娃时,黝黑的脸上露出惊奇的笑,拿起歪鼻子那个,用生硬的苍梧话说:“这个像我们的祭月神,孩子们定会抢着要。”
他从怀里掏出个银制的月牙挂坠,递给赵若素:“北漠的月亮,送给心灵手巧的小姑娘。”
又给赵安之一把小弯刀,刀柄上刻着奔跑的小鹿,“这是我们孩子的玩具,能削木枝,做更好的风筝。”
赵若素把银挂坠别在辫子上,红布条和银饰晃在一起,像朵会动的花。
赵安之摸着弯刀的刀柄,忽然学着使者的样子,弯腰行了个不标准的北漠礼:“等俺长大了,就去北漠教他们种菜。”
使者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啊,我在草原上等着你们,烤最香的羊肉招待。”
马车驶远时,苏锦衣看见布娃娃的红布条从车窗里飘出来,像只小小的蝴蝶,追着车轮飞。
赵若素忽然指着天边:“姐姐你看,北漠的方向,云是金色的!”
苏锦衣望着那片金色的云,忽然想起慕容恒。
此刻的他,或许正在草原上追着羊群跑,心口的月牙胎记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手里攥着的,说不定就是使者带回去的麦芽糖。
夜里,三个孩子坐在太液池边,赵安之用使者给的弯刀削着竹片,想做个更大的风筝。
赵若素把银挂坠浸在池水里,看着月光在上面晃出细碎的光。
“俺娘说,”赵若素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水纹,“只要心里想着好事情,就一定能成。”
苏锦衣捡起块石子,扔进池里:“嗯,就像这水,扔颗石子会荡开涟漪,我们做的事,也会传到很远的地方。”
赵安之削好竹片,忽然抬头:“等风筝做好了,俺们写上‘北漠’和‘苍梧’,让它飞得高高的,说不定月亮能看见。”
苏锦衣望着他手里的竹片,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像根被擦亮的丝线,正悄悄把两段命运,轻轻系在了一起。
远处的宫灯明明灭灭,风吹过池面,带来了薰衣草的香,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未来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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