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收尾后的第七天，谢砚之在工作室的保险柜底层，找到了一本从未见过的日记。
封面是深棕色的牛皮纸，没有署名，边缘磨损得厉害，像是被水浸泡过。他翻开第一页，字迹与爷爷谢临的日记截然不同——更娟秀，带着里域文字特有的曲线感，却用表域的毛笔书写，笔画间总透着股生涩的认真。
“民国二十二年，初到表域，见铜镜映人影，方知‘表里’原是镜中双像。”
苏漾凑过来看时，指尖突然顿住。这段字迹的收尾处，有个极小的勾连，和她师父手记里的笔迹如出一辙。
“是听声者的记录。”她肯定地说，“里域的文字讲究‘声形合一’，这个‘镜’字的写法，带着‘嗡鸣’的尾音。”
谢砚之继续往下翻。日记里详细记录了镜脉的修复方法，甚至标注了不同季节修复时的声纹频率，唯独在写到“民国二十五年，镜台山遇谢临”时，后面的页面突然变成了空白，只在纸页边缘留下几处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人用力划过又擦去。
“这里被刻意抹去了。”苏漾用指腹蹭过划痕，“我能听到纸浆里的声音，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镜子破碎的脆响。”
谢砚之的目光落在空白页的背面，那里透过阳光能看到淡淡的印痕，像是用极轻的力道写过字，又被水洇开了。他取来特殊的显影剂，轻轻喷在纸上。
模糊的字迹渐渐浮现：“……他说要护我周全，却不知我早己是镜脉的一部分……若双镜终要碎，愿以我血，换他一世安稳……”
最后几个字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是林奶奶。”谢砚之的声音有些发沉，“她知道自己会出事。”
苏漾突然想起水塔那次，自己冲向银镜时的心情。或许每个听声者在选择守护时，都抱着同样的念头——不是牺牲，是信靠，信对方能带着这份守护，继续走下去。
这时，青铜罗盘突然发出震动。指针不再指向某个固定的方向，而是在盘面上画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是‘共鸣’。”谢砚之盯着罗盘，“有新的镜脉被激活了，而且不止一处，是……很多处。”
苏漾的耳廓动了动，远处的城市里，隐约传来无数细碎的“嗡鸣”声，从博物馆、老宅、古戏台的方向涌来，像无数根琴弦被同时拨动。
“它们在回应什么。”她说，“像合唱前的调音。”
谢砚之将显影后的空白页拍照存档，然后合上日记：“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赶到市博物馆时，地下库房的镜脉群正在发出微光。所有镜子的镜面都转向同一个方向——城北的方向，那里有座新建的天文台，据说用了最新的光学技术，能观测到宇宙深处的星图。
“影织者在动天文台的主意。”苏漾看着镜中映出的天文台轮廓，“那里的光学镜片，材质与镜脉同源，若被改造，能成为新的‘镜根’。”
谢砚之想起日记里的话：“镜脉即人心，人心若向恶，镜亦成魔。”
他拿出那本空白日记，放在中央展台的缠枝莲纹上。奇妙的是，日记刚放稳，所有镜脉的光芒突然汇聚过来，在空白页上投射出一幅完整的星图——比双镜背面的星图更复杂，在最边缘的位置，标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符号，像两只交握的手。
“是‘合镜’的符号。”苏漾的呼吸有些急促，“师父说过，当所有镜脉修复完成，双镜者能借星图之力，彻底稳固边界，让影织者再也无法穿梭两界。”
但星图的中心，还有一块空白，像是缺失了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缺的是什么？”谢砚之问。
苏漾的目光落在那本日记上，空白页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是‘最初的回声’，也就是谢临和林奶奶共同留下的记忆。只有找到它，星图才会完整。”
罗盘的指针突然停止转动，稳稳地指向天文台的方向。
“看来，影织者也在找这个。”谢砚之将日记收好，“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
离开地下库房时，苏漾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安静的镜脉。它们像一群沉默的见证者，记录着无数代双镜者的故事，也等待着属于这一代的结局。
她摸了摸怀里的引玉，感觉它比刚才更暖了些，像是在回应着什么。或许空白日记里未说尽的话，缺失的星图拼图，都藏在某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等着他们去发现。
就像破镜重圆的路上，那些看似空白的时光，其实都藏着最珍贵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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