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两处镜脉，一处藏在里域的千年银杏树下，另一处在表域的古戏台藻井里。
两人决定兵分两路。谢砚之去里域，苏漾守表域，约定三天后在交界地带的“镜语石”汇合。
离别的前一晚，月色很好。谢砚之的工作室里，唐代铜镜被摆在窗台，月光透过镜面，在墙上投下一片晃动的光斑，像水波纹。
“里域的银杏树会结‘忆果’，吃了能短暂看见镜脉的完整形态，但有副作用。”苏漾将一小袋褐色的果实放在桌上，“可能会看到一些……不想记起的事。”
谢砚之拿起一颗忆果，果皮粗糙，带着淡淡的涩味：“你试过？”
苏漾点头，指尖划过桌角的刻痕——那是她上次无意识留下的，像道浅浅的伤疤：“看到过师父去世的画面，重复了三遍。”
谢砚之沉默片刻，将忆果放回袋子：“我会小心。”
他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铜制零件，递给苏漾：“这是‘声呐器’，表域的技术，能放大微弱的声音，调到特定频率，能听见影织者的行踪。古戏台的回声杂，或许用得上。”
苏漾接过来，放在掌心掂量着。铜器冰凉，却带着他指尖的温度：“你爷爷教的？”
“自己琢磨的。”谢砚之笑了笑，“修复文物时，总需要些顺手的工具。”
窗外的月光突然亮了几分，墙上的光斑里，隐约映出两个人影——是谢临和林氏，正坐在银杏树下下棋，林氏落子时，指尖的银镯子叮当作响，和苏漾短刀的纹饰在月光下泛着一样的光。
“他们好像……在说什么。”苏漾凑近光斑，侧耳倾听。
模糊的声音从光里渗出来，像隔着一层水：“……镜脉修得再好，若人心有隙，终究是镜花水月……”“……所以才要彼此信靠，像双镜相照，无藏无隐……”
话音消散时，光斑也渐渐淡了。
苏漾的心跳有些乱，她转过身，撞进谢砚之的目光里。他的眼神很亮，像盛着月光，映着她的影子，清晰得没有一丝模糊。
“三天后见。”她率先移开目光，拿起背包往门口走。
“苏漾。”谢砚之叫住她。
她回头。
“古戏台的藻井是木质的，影织者若放火烧，用这个。”他递过来一个装着液体的小瓶子，“表域的阻燃剂，对里域的火也有效。”
苏漾接过瓶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有电流窜过。她攥紧瓶子，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渐渐远去，谢砚之站在窗前，看着月光下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桌上的忆果在月光里泛着微光，他拿起一颗，轻轻咬了一口。
涩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变了——
是二十年前的里域，银杏树下，年幼的他被父亲抱在怀里，母亲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半块引玉，正和一个穿黑袍的人说话。黑袍人的脸看不清，只听见他说：“……谢临的孙子，必须继承修复术，否则镜脉不保……”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可他还这么小……”
画面碎了，像被石子砸中的镜子。
谢砚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工作室依旧是老样子。他摸了摸胸口的引玉，突然明白苏漾说的“副作用”是什么——不是痛苦的回忆，是那些被忽略的、藏在时光褶皱里的羁绊。
第二天清晨，两人分别踏上行程。
苏漾站在古戏台前时，正逢表域的戏班排演。锣鼓声、唱腔、胡琴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另一个世界。她仰头看着藻井，繁复的木雕缠枝莲纹在阳光里层层叠叠，像无数面小镜子，映着台下的人影。
“姑娘，来看戏？”一个老班主凑过来，手里拿着褪色的戏服，“这戏台有些年头了，藻井里的镜子，据说能照见人心呢。”
苏漾笑了笑，拿出声呐器：“我来找人。”
她顺着木梯爬上戏台顶部，藻井的阴影里，果然藏着镜脉的碎片——嵌在一朵木雕莲花的中心，周围刻着里域的符文，正散发着微弱的黑气。
“找到你了。”她拿出短刀，小心翼翼地剔除符文。
声呐器突然发出“嘀嘀”的轻响，频率急促。苏漾立刻屏住呼吸，耳廓捕捉到戏台后台传来的动静——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影织者特有的“死寂”频率。
她握紧短刀，悄无声息地往后台移动。
与此同时，里域的银杏树下，谢砚之正将最后一块镜脉碎片拼进树身的凹槽里。金光从缝隙中涌出，古树的叶子在瞬间变得翠绿，纷纷扬扬地落下，像金色的雨。
他接住一片叶子，叶脉在掌心舒展，像极了引玉的纹路。忆果的副作用还在，眼前又闪过一个画面——
是母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引玉的另一半，在听声者手里，找到她，好好待她，就像……就像谢临待林氏那样……”
原来不是巧合。
他和她的相遇，从一开始就写在命运的镜面上，像双镜相照，早有定数。
谢砚之拿出罗盘，指针指向表域的方向，稳定而坚定。他知道，苏漾那边一定也顺利。
三天后的镜语石旁，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古戏台的镜脉修好了？”谢砚之问。
“嗯，影织者想偷碎片，被声呐器发现了，跑了。”苏漾晃了晃手里的声呐器，“你的呢？”
“银杏树下的碎片很完整，就是忆果的副作用……”他顿了顿，“看到了些以前的事。”
苏漾的眼睛亮了些：“比如？”
“比如，我母亲说，找到你，要好好待你。”谢砚之看着她，语气认真得没有一丝玩笑。
镜语石在夕阳里泛着光，映出两人相视而笑的影子，像谢临和林氏当年那样，清晰，温暖，没有一丝模糊。
卷二 镜脉的余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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