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谢砚之工作室的沙发上。
身上盖着件带着松节油气味的外套，后脑勺的伤口被仔细处理过，贴着透气的纱布。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光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药香。
她坐起身，看见谢砚之正坐在工作台前，背对着她，手里拿着那株“双生草”。草叶在晨光里泛着莹润的光泽，表域的根须缠着里域的叶片，像两只交握的手。
“醒了？”谢砚之回头，递过来一杯温水，“医生说你轻微脑震荡，得再休息两天。”
苏漾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心里莫名一暖：“水塔那边……”
“小陈己经报给特殊部门处理了，影织者的余党应该不敢再轻易露面。”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青铜罗盘，“但罗盘显示，还有三处镜脉出现了异动，都在表域和里域的交界地带。”
苏漾喝了口水，目光落在他胳膊上——绷带己经拆了，伤口愈合得很好，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和她后背的伤一样，像片淡色的印记。
“交界地带的镜脉最难修。”她说，“那里的‘回声’最乱，表域和里域的规则会互相干扰。”
“所以得两个人去。”谢砚之拿起双生草，将它放进一个透明的玻璃容器里，“你看这个，表根和里叶明明属于两个世界，却能互相滋养。或许……我们也可以。”
苏漾的心跳漏了一拍，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墙上的地图：“先去哪一处？”
谢砚之笑了笑，没再追问，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雾凇镇，那里有座百年老桥，据说桥身的石雕里藏着镜脉的碎片。”
收拾东西时，苏漾发现自己的短刀被放在了茶几上，刀柄的缠绳被重新编织过，磨损的地方都用同色的线补好了，握在手里格外舒服。
“你修的？”她问。
“顺手。”谢砚之背着背包走到门口，“里域的武器用表域的结绳术加固，或许能挡住蚀骨刃的毒性。”
苏漾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那句话：“修复师的手，能补器物，亦能补人心。”
雾凇镇在表域的最北端，车子开了三个小时才到。镇子被群山环绕，一条小河穿镇而过，河上的石拱桥就是他们要找的镜脉所在地。
桥身爬满青苔，栏杆上的石雕大多风化，只有中央的缠枝莲纹还依稀可见。苏漾蹲下身，指尖抚过石雕的裂缝，耳廓贴在冰凉的石面上——
“听到什么了？”谢砚之在她身边蹲下。
“很多声音。”苏漾闭着眼，声音很轻，“有建桥时工匠的号子，有百年前行人的脚步声，还有……影织者破坏镜脉时，石雕发出的哀鸣。”
她指着石雕的莲花纹中心：“碎片就在这里面，被他们用里域的‘封石咒’嵌死了，得用表域的‘解玉砂’才能磨开。”
谢砚之从背包里拿出解玉砂和小刻刀，小心翼翼地敷在石雕上。砂粒与石头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苏漾看着他的动作，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熟悉——就像无数个前辈守护镜脉的样子，重复在时光里，从未改变。
“当年林奶奶和你爷爷，是不是也这样？”她问。
谢砚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日记里说，他们总在满月时修镜脉，他用修复术补裂痕，她用听声术辨方位，配合得像一个人。”
苏漾笑了：“那我们现在，也算半个‘一个人’了。”
谢砚之抬眼看她，目光里带着笑意：“不止半个。”
话音刚落，石雕突然震动起来。莲花纹的中心裂开一道缝隙，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镜脉碎片从里面掉出来，落在谢砚之的手心里。碎片泛着温润的光，与他口袋里的铜镜残片产生了共鸣。
“成了。”苏漾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桥下的河水突然翻涌起来，黑色的雾气从水底冒出来，凝聚成几个失音者的身影，嘶吼着朝他们扑来。
“是影织者的残党操控的水影！”苏漾立刻拔刀，“他们怕阳光，快到桥洞的阴影里躲——”
话没说完，谢砚之突然将她往身后一拉，自己挡在了前面。失音者的利爪划破他的胳膊，带出一道血痕，但他手里的镜脉碎片突然亮起，光芒像针一样刺向失音者，让他们瞬间溃散成雾气。
“你流血了！”苏漾扶住他，拿出双生草的叶片，按在他的伤口上。
草叶接触到血的瞬间，竟发出淡淡的绿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结痂。谢砚之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突然笑了：“你看，双生草真的有用。”
苏漾没理他，只是用力按住伤口，眼眶有些发热：“下次别再挡在我前面，我不是需要被保护的人。”
“我知道。”谢砚之看着她，声音很认真，“但我也不想看着你受伤。”
桥洞的阴影里，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空气里突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河水渐渐平静下来，阳光穿过桥洞，在地上投下圆形的光斑，像一面面小镜子，映着彼此的身影。
谢砚之将镜脉碎片收好，指尖触到口袋里的引玉，突然想起爷爷日记的最后一页，除了模糊的字迹，还有一个小小的涂鸦——两面镜子交叠在一起，中间画着一株双生草。
或许从一开始，修复师与听声者就不是互相拯救，而是互相滋养，像双生草的根与叶，在时光里纠缠，也在时光里共生。
离开雾凇镇时，夕阳正落在河面上，将石桥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漾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摸了摸怀里的引玉，感觉它比平时更暖了些——
那是双生草的温度，也是……另一个人的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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