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水塔矗立在城郊的荒地上，塔身爬满干枯的藤蔓，像一具风化的骸骨。夕阳的余晖给塔顶镀上一层诡异的金红，远远望去，像燃着一团不灭的火。
谢砚之和苏漾躲在百米外的灌木丛后，用望远镜观察着水塔周围的动静。
“至少有十个影织者，都藏在水塔底层的阴影里。”谢砚之低声说，指尖在地图上圈出几个红点，“他们在周围布了‘声纹阵’，只要有人靠近，脚步声就会被放大十倍，等于给他们报信。”
苏漾的耳廓微动，果然“听”到地面下传来细微的震动声，像是有无数根金属丝埋在土里，正随着空气流动轻轻震颤。
“声纹阵的核心在水塔门口的第三块砖下。”她指着水塔入口处，“那里的金属丝最密集，切断它，阵法就会失效。”
谢砚之点头，从背包里取出一卷细如发丝的钢丝：“我去切断核心，你绕到塔顶，注意蓄水池的动静。铜镜里的影像未必是假的，他们很可能在蓄水池里做了手脚。”
“小心点。”苏漾递给他一小包止血草，“影织者的蚀骨刃淬了新的毒药，这草能暂时压制毒性。”
谢砚之接过药包，指尖触到她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迅速移开目光。
“你也是。”他说。
谢砚之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匍匐着靠近水塔。他的动作很轻，像只猫，每一步都踩在声纹阵的间隙里——这是他从爷爷日记里学的“蹑影步”，专门用来避开里域的声控陷阱。
距离水塔门口还有三米时，他突然停住。
阴影里，一个穿黑斗篷的人影正蹲在第三块砖旁，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刀刃上的寒光与铜镜里映出的一模一样。
是影织者的余党，也是当年凿碎双镜的人之一。
谢砚之屏住呼吸，将钢丝缠在指尖。就在对方转身的瞬间，他猛地掷出钢丝，精准地缠住对方的手腕。那人猝不及防，匕首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修复师？”那人的声音带着惊讶，随即化为狞笑，“果然来了，首领的预言真准。”
谢砚之没说话，冲上去扼住他的喉咙。指尖触到对方皮肤的瞬间，无数混乱的回声涌入脑海——是凿碎铜镜时的，是看着林奶奶自毁双耳时的冷漠，还有……一张与谢砚之极为相似的脸，在阴影里说：“等谢砚之长成，就用他的血祭镜根。”
是谢临的弟弟，谢砚之的叔公，那个自称“首领”的男人。
“他还没死？”谢砚之的声音发寒，手上的力道加重。
“首领是不死的！”那人挣扎着，嘴角溢出黑血，“他的意识附在镜根里，只要镜脉还在，他就能……”
话没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僵硬，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化为一捧黑灰。
谢砚之皱眉，这不是普通影织者的死法。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刃面映出自己的脸，却在眼角的位置，多了一道与叔公相似的疤痕。
幻觉？
他没来得及细想，水塔底层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纹阵的核心虽被切断，但刚才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其他人。
“走！”谢砚之转身朝塔顶跑去，同时摸出青铜罗盘。
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指向塔顶蓄水池的方向。
此时，苏漾己经顺着水塔的铁梯爬到了顶层。蓄水池的盖子半开着，里面飘出一股腥甜的气味。她握紧短刀，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
池里没有水，只有半池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凝固的血。液体中央，漂浮着一面破碎的银镜，镜面朝上，映出的不是天空，而是谢砚之正在奔跑的身影。
而在银镜的边缘，刻着一行小字：“以血为引，以镜为媒，双生魂归，镜根开。”
“不好！”苏漾突然明白过来，“这不是陷阱，是祭坛！”
她转身想往下跑，却被身后的人用刀柄砸中后脑勺。眼前一黑，她失去了意识，倒在蓄水池边，怀里的半块引玉掉了出来，滚向那池血红色的液体。
谢砚之跑到顶层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苏漾躺在地上，生死未卜，一个影织者正弯腰去捡她掉在地上的引玉。
“住手！”他怒吼着扑过去，却被对方侧身躲开。
影织者举起引玉，脸上露出诡异的笑：“谢先生，来得正好，就差你的另一半了。”
谢砚之这才发现，自己口袋里的引玉不知何时己经滑了出来，正被对方捏在手里。
两块引玉在影织者掌心合二为一，发出刺眼的白光。那池血红色的液体突然沸腾起来，破碎的银镜从液体中升起，悬在半空中，镜面映出无数重叠的人影——谢临与林氏，苏漾的师父与谢砚之的父亲，还有他和苏漾，无数对“双镜者”的影像在镜中流转。
“镜根要开了……”影织者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首领，我们做到了……”
他的声音消散在白光中，而银镜的镜面，正一点点变得清晰，露出里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谢临的弟弟，那个本该化为飞灰的男人。
“好久不见，我的好侄子。”镜中的人影笑着，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准备好，成为镜根的养料了吗？”
谢砚之没理会他，只是冲到苏漾身边，将她抱起来。她的呼吸很微弱，后脑勺的伤口还在流血，但脉搏还在跳动。
“苏漾，醒醒。”他拍着她的脸，声音发颤。
怀里的人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她看着悬在半空的银镜，又看向谢砚之，突然笑了，声音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别信他的，棋局……还没结束。”
她说着，从袖管里滑出一把小巧的匕首，不是玄铁短刀，而是她一首藏着的、用里域玄石打磨的碎片——那是能斩断镜根与影织者联系的“破镜刃”。
“你早就知道？”谢砚之愣住。
“铜镜里的影像是我‘听’出来的破绽。”苏漾挣扎着站起来，靠在他怀里，“他们想借你的血开镜根，却忘了……听声者的血，也能封镜根。”
她举起破镜刃，朝着银镜冲了过去。谢砚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抱着她的腰，用尽全力将她往前一推。
破镜刃刺入银镜的瞬间，整个水塔剧烈震颤起来。镜中的人影发出痛苦的嘶吼，银镜开始龟裂，那些重叠的影像像潮水般褪去，露出镜根真正的模样——不是实体，而是一团纯粹的白光，温暖而平和，像初生的太阳。
“原来……镜根本来就是亮的。”苏漾喃喃自语，身体软软地倒下去。
谢砚之接住她，看着银镜彻底碎裂，化为漫天光点。那些光点落在两人身上，带着治愈的暖意，苏漾后脑勺的伤口不再流血，他胳膊上的旧伤也开始发痒，像是在愈合。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色笼罩大地。谢砚之抱着苏漾坐在水塔顶层，远处的城市亮起灯火，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棋局赢了？”苏漾的声音很轻。
“赢了。”谢砚之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但镜脉还有很多需要修复，路还长。”
“那就慢慢走。”苏漾闭上眼，嘴角带着笑意，“反正……有你陪着。”
谢砚之没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夜风穿过水塔，带着远处的蛙鸣和近处的心跳声，像一首温柔的歌。
他知道，破镜重圆的路或许永远没有终点，但只要身边有她，再长的路，也会走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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