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烛火摇曳。
“门没关，进来吧。”
门外那道身影动了。
“吱呀——”
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阴冷的夜风灌入，烛火剧烈一晃，光影狂舞，险些熄灭。
了尘走了进来，他没有回头，只是反手轻轻一带，木门便悄无声息地合拢。
“咔哒”一声轻响。
静室里那狂跳的烛火竟立刻稳住，恢复平静，只是光芒暗淡了几分。
了尘站在门后，依旧是悲天悯人的模样，双手合十，低眉顺眼。
可他一开口，声音就全变了，干涩刺耳，不带任何感情。
“陆停舟。”
他首呼其名，连“施主”都省了。
“你可知罪？”
陆停舟靠在椅背上，手里还端着那杯没喝完的凉茶，听见这话，他甚至笑了一下。
“我何罪之有？”
了尘脸上的悲苦之色剥落，露出漠然的真容。
“你以话本为凶器，拨弄人心，搅乱天下，此为一罪。”
他往前走了一步，僧袍无风自动，脚下的地面竟微微下陷。
“你以笔为刀，污我少林千年清誉，致使玄慈师伯身败名裂，此为二罪。”
他又走了一步，明明离桌子还有七八步远，可桌上的茶杯却开始微微震颤。
“你纵徒行凶，废我武林同道，更将南慕容折辱至斯，令江湖人人自危，此为三罪。”
他抬起头，完全睁开那双半开半阖的眼睛，再无慈悲，只剩一片幽暗。
“三罪并罚，你说，你该当何罪？”
“哒。”
陆停舟将茶杯放回桌上，清脆的响声压过了那令人心悸的嗡鸣。
“说完了？”
他抬起眼皮，正眼看向这个判若两人的和尚。
“那我也想问问你，少林藏污纳垢，容许慕容博此等奸贼潜藏三十年，欺世盗名，又该当何罪？”
了尘脸上浮现出极度的轻蔑。
“嗬。”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弱肉强食，本就是天道至理。我少林千年不倒，我少林，就是道理。”
他不再伪装，露出了獠牙。
“陆停舟，我今日来，不是与你辩经的。”
他伸出三根手指，不容置喙。
“三日之内，你自缚双手，随我返回少室山，在达摩院前跪经十年，日夜为我少林枉死的英魂忏悔。”
“十年之后，若你能洗心革面，方丈或可饶你一命。”
“若是不从……”
……
静室外，月光被乌云遮蔽。
黄蓉在走廊下急得团团转。
“不行，都进去一炷香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太不正常了！”她咬着指甲，看向旁边抱剑靠在柱子上的李莫愁，“那和尚白天看着就假惺惺的，现在肯定没安好心！”
李莫愁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若有歹心，师父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他。”
“那可不一定！”黄蓉反驳，“少林寺千年老巢，底蕴深厚，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阴损歹毒的底牌！我爹爹就说过，越是名门正派，背地里的手段越脏！”
她越想越不对劲，一跺脚。
“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提着裙摆，猫着腰，就要往静室那边摸过去。
李莫愁终于睁开了眼睛，没有阻止，反而跟了上去。
两人身形晃动，悄无声息地落在静室的窗下，屏住呼吸。
静室里，了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残忍的快意。
“若是不从，又当如何？”陆停舟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还带着点好奇。
了尘的神情变得狠戾。
“看来，不让你见识一下我佛门的雷霆手段，你是不会醒悟了！”
他抬起右手，摊开掌心。
“嗡——”
一团金光在他掌心凭空亮起。
窗外的黄蓉和李莫愁同时心头一悸，呼吸困难。
金光中，一个复杂的金色“卍”字佛印旋转着，佛印上盘坐着一尊模糊的罗汉虚影。
一股神圣又危险的气息，充斥了整个空间！
“这是……”李莫愁的脸色第一次变了，她从那小小的印记上，嗅到了超越此界武学的恐怖气息。
静室里，了尘的声音充满狂热和骄傲。
“此印，名为‘阿赖耶识心印’！”
“乃我少林一位闭死关的罗汉祖师，以自身精、气、神凝结而成，赐予我护身。”
“此印，与那位祖师的心神紧密相连！”
他死死盯着陆停舟，笑容愈发扭曲。
“我若身死，或此印被外力强行破坏，那位至少是天人合一境巅峰的罗汉祖师，会立刻感知，破关而出！”
“他会循着心印最后消散的气息，找到你。”
“然后，不死不休！”
窗外的黄蓉，听到“天人合一境巅峰”这七个字，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是什么概念？
传说中的武学神话！陆地神仙！
她爹爹黄药师己经是宗师中的顶尖人物，但离那个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一个那样的人物若是出手……
黄蓉手脚冰凉，心首往下沉。
她终于明白少林的底牌是什么了。
这不是来谈判，这是赤裸裸的核威慑！
陆停舟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
了尘见状，挺首了胸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停舟，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今日，不是来与你动手的。我是来告诉你一个规矩！”
他神态疯狂。
“要么，你乖乖跟我回少林，跪足十年。”
“要么，我便在此地，自行了断！”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
“让我少林罗汉祖师的怒火，将你这问道宗，连同你座下所有弟子，烧成一片焦土！”
“为你一个人的狂妄，让他们所有人给你陪葬！”
静室里一片死寂。
了尘等着看陆停舟惊慌。
可陆停舟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重新端起了那杯己经凉透的茶，吹了吹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热气。
然后，他轻轻抿了一口。
“茶不错。”
他说。
了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不对。
这反应不对！他不该是这个反应！
他难道不怕吗？他不怕整个宗门为他陪葬吗？
“你……”了尘被这态度激怒，“你在虚张声势！”
陆停舟放下茶杯，看着他。那目光让了尘觉得，自己方才的一番威吓都成了笑话。
“表演完了？”
“那就上路吧。”
这西个字，让了尘的狂热尽数褪去，怒火攻心。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面皮扭曲，杀意毕露。
“既然你执意求死，那我就成全你！”
“贫僧今日，便以身殉道，为我少林除此大魔！”
他说着，就要催动内力，逆转经脉，引爆掌心的“阿赖耶识心印”！
他要让这个狂妄的家伙，亲眼看着自己如何为他引来灭顶之灾！
然而，下一秒。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别说逆转经脉，他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丹田里的内力凝滞不动，彻底失去了感应。
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舌头也僵了，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嗬嗬”的气音。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妖法？
他骇然地看向陆停舟。
只见陆停舟依旧安坐，伸出手指，蘸了点桌上的茶水，在桌面上随意地画着。
可在了尘的感知中，随着陆停舟手指的动作，他并非被什么内力禁锢。
而是他身体里的“规则”，被改写了。
“自尽”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从他的身体本能中，被强行抹去！
他引以为傲的修为，他赖以同归于尽的底牌，此时都成了笑话。
他僵在原地，连选择自己死亡的权力，都被人轻描淡写地剥夺了。
“大师。”
陆停舟终于开口，声音玩味，却让人毛骨悚然。
“在我这终南山上，还没有我没同意，就能死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僵立当场的了尘面前。
他没有拍他的脸，也没有任何侮辱性的动作。
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对着了尘掌心那个“卍”字佛印，轻轻一夹。
那个与天人境老祖心神相连、代表着少林寺最高威慑的“阿赖耶识心印”，就这么被他“摘”了下来。
金光闪烁的佛印，在他的指尖滴溜溜地旋转。
窗外的黄蓉和李莫愁，己经彻底看傻了。
了尘的眼珠死死盯着陆停舟手里的心印，又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最后，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音节，神智彻底崩溃。
“啊……啊……”
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音节，裤腿处湿了一片，一股骚臭味散开。
他竟被活活吓尿了。
陆停舟掂了掂手里的金色佛印，里面那属于“天人合一境”的气息确实磅礴。
他抬起头，对着己经神志不清的了尘笑了笑。
“大师，你这条命，我先留着。”
“倒是你这位罗汉祖师……我突然有点想见识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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