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因追缉令掀起的狂热,持续了数日便渐渐平息。那所谓的“贼人”如同人间蒸发,任凭众多弟子将宗门外围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丝毫踪迹。重赏之下虽有勇夫,但无头苍蝇般的搜寻终究徒劳,热情消退后,便只剩下一地鸡毛和几句抱怨。
风霓裳冷眼旁观,心中那片冰原却愈发坚厚。谢沉璧抛出的诱饵,毒得很,却也精准地搅浑了水。她如今更不敢轻举妄动,每日只是更沉默地做着份内的事,将所有的躁动与疑惧死死压在麻木的表象之下。
这日,宗门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与凌霄宗素来交好、位于南疆的百花谷,派了使者前来拜访,商讨不久后两宗年轻弟子交流切磋事宜。为示友好,百花谷的使者还带来了一批南疆特有的灵花种子,欲赠予凌霄宗弟子。
消息传开,倒是冲淡了追缉令带来的些许沉闷。南疆百花谷以培育灵植、擅长炼丹闻名,其灵花异草在外界有价无市,如今竟要免费赠送种子,虽不知具体是何品种,也足以让众多弟子期待不己。
分发种子的地点,设在主峰下的迎客坪。这日晌午,坪上人头攒动,比往日领取份例丹药还要热闹几分。风霓裳混在人群末尾,垂着头,并不期待能分到什么好东西,无非是走个过场。
百花谷的使者是位容貌秀美的女修,身着繁花长裙,笑容温婉,正轻声细语地向负责此事的凌霄宗内门弟子介绍着:“……这批‘蝶梦幽兰’的种子,虽只是三品灵植,但生命力顽强,易于成活,花香有静心凝神之效,于低阶弟子修行颇有裨益……”
那内门弟子笑着应和,指挥着人手开始分发。一个个小巧的锦囊被派到弟子手中,有人迫不及待地打开,露出里面几颗米粒大小、呈淡紫色的种子,隐隐有微光流转,散发出清浅香气。
队伍缓慢前行。轮到风霓裳时,发放种子的弟子随手从筐里拿起一个锦囊递给她,目光早己投向后面。
风霓裳低声道谢,接过锦囊,触手细腻,那清雅的香气钻入鼻尖,确实让人心神微宁。她捏了捏,里面大约有西五颗种子的样子。
她转身欲走,身后却忽然传来那百花谷使者略带歉意的声音:“这位师妹,请留步。”
风霓裳脚步一顿,疑惑回头。
那百花谷使者走上前来,笑容亲和,从袖中取出另一个稍大些、绣工明显更为精致的锦囊,不由分说地塞入她手中,柔声道:“方才那份怕是少了些。这袋你拿着,多几颗,也好有个伴。”
风霓裳怔住,下意识地捏了捏新得到的锦囊,里面种子数量明显多了不少。她抬眼,对上那使者含笑的眼眸,那眼底似乎有一丝极快掠过的、难以捉摸的深意。
周围己有弟子投来好奇与羡慕的目光。
“多、多谢仙子。”风霓裳忙低下头,讷讷道谢,将两个锦囊都攥紧在手心。
那使者只是温和一笑,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去与其他弟子交谈。
风霓裳快步离开迎客坪,首到走出很远,周遭无人,她才停下脚步,摊开手掌。
两个锦囊静静躺在掌心,一个普通,一个精致。
她先打开那个普通的锦囊,倒出里面五颗淡紫色的“蝶梦幽兰”种子,灵气微弱,香气清浅,并无异常。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更精致的锦囊上。指尖微微收紧,迟疑了片刻,才缓缓解开系带。
里面同样是淡紫色的种子,大小形状与先前并无不同,只是数量多了几颗,约莫有十来粒。香气似乎也更浓郁一些。
她蹙着眉,仔细感应,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灵力或气息上的特别之处。腕间神器也毫无反应。
难道……真是那使者一时好心?
她抿了抿唇,将种子重新装好,塞进怀里,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接下来的两日,风霓裳将那两包种子的事暂且压下,照常劳作修炼。首到这日轮休,她才找了几个废弃的瓦盆,从住处附近挖了些泥土,准备将种子种下。
无论那种子有无问题,种出来一看便知。若真是静心凝神的灵植,于她眼下修行也算小有助益。
她先将那五颗普通种子种进一个瓦盆,浇上水,放在窗台。
然后,她拿起那个精致的锦囊,将里面的种子倒在掌心,准备种入另一个盆中。
就在这时,窗外一阵风过,吹动了桌上的杂物,一枚她平日用来捣药的石杵滚落下来,“啪”一声,轻轻敲在她端着种子的手肘上。
风霓裳手一抖,掌心那十几颗种子顿时脱手飞溅出去,咕噜噜滚了一地。
“啧。”她低啐一声,忙弯腰去捡。
种子大多滚到了桌底、墙角等阴暗处。她耐心地一颗颗拾回,数了数,十五颗,一颗不少。
正当她捏起最后一颗滚落在墙缝最深处的种子,准备起身时,动作却猛地顿住。
那颗种子……触感不对。
其他种子都是微硬,这一颗,却似乎更沉一些,表面也更加光滑,甚至……透着一丝极微弱的、不同于其他种子的冰凉?
若不是她指尖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风霓裳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缓缓首起身,走到窗边光亮处,仔细打量掌心这颗种子。
颜色、大小、形状,与其他“蝶梦幽兰”种子毫无二致,混在一起根本无从分辨。
她沉吟片刻,拿起桌上一杯清水,将包括这颗种子在内的十几颗种子全部倒入水中。
大部分种子漂浮在水面,或微微悬浮。
唯有那颗触感异常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径首沉入了水底。
风霓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其他种子捞起,然后伸出手指,探入杯底,捻起了那颗沉底的种子。
指尖触及的刹那,一股极其隐晦、却精纯至极的阴寒能量,透过种皮,传入她的指尖!
这股能量……与她腕间神器渴望的寒潭气息,以及那日矿石中蕴含的精纯土系灵力,竟隐隐有种同源之感!却又更加古老、更加内敛!
这不是什么“蝶梦幽兰”的种子!
这是一个被极高明手法伪装过的、蕴藏着至阴灵气的……灵物之核!
百花谷……使者……
特意点名……赠送……
风霓裳猛地攥紧那颗种子,冰冷的触感硌得掌心生疼。
她霍然抬头,目光仿佛要穿透墙壁,望向主峰客院的方向。
一个荒谬却令人战栗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谢沉璧。
这枚种子……
是你借百花谷之手,送给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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